金世陵依舊低著頭，一張臉也紅了起來：&ldo;我也沒有別的本事，只能做這個。反正我們現在這個狀況，謀生要緊，也顧不得什麼身不身份、下不下人的了。文仲不是也給我做了幾年跟班嗎‐‐論學問，他比我強的多呢。況且我們兩個人去掙錢，就不必擔心報社裡拖欠薪水了。&rdo;金世流望著他，心裡覺得很難過。他每天頂著風雪黑白顛倒的往報館跑，都沒覺出委屈來，如今知道老三要給人家開汽車去了，他忽然就心酸的受不了。&ldo;別去了……&rdo;他輕聲道：&ldo;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明天你去那個什麼師長公館，把這差事辭了吧！&rdo;金世陵不說話了，走到金世流面前，一歪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後抬手摟著他的脖子，沉沉的嘆了一口氣：&ldo;二哥，你就別管啦！&rdo;翌日清晨，院門口果然開來一輛汽車，把金世陵給載去了牛太太處。金世陵被帶進房裡時，張小山正在就著鹹菜喝粥，喝的很亢奮，順脖子淌汗，牛太太在一邊兒坐著，拿眼睛瞄著金世陵，心中很不甘。而金世陵也有些惴惴不安，總覺著這師長一身匪氣，好像是那種一言不和，便立刻就能翻臉拔槍的人。張小山專心致志的喝光了一大海碗米粥，然後放下碗筷，伸出舌頭在嘴唇四周轉著圈的一舔，就算是擦了嘴。這個動作被金世陵瞥見了，覺得他舔的又快又自然，簡直像狗一樣，就忍不住抿嘴微笑起來。張小山吃畢了早飯，便有牛太太點了一根菸卷送到他的唇邊。他叼著菸捲站起來，慢慢的踱到金世陵面前，而後深吸一口，噴出一口煙來：&ldo;金世陵，是吧？&rdo;金世陵被嗆的轉過臉咳了一聲：&ldo;是。&rdo;張小山後退一步，叼著菸捲又把他從頭到腳的審視了一番，隨後搖搖頭：&ldo;這他孃的哪像個‐‐這倒像個‐‐&rdo;他把話說的斷斷續續，旁人聽了都摸不著頭腦。殊不知他是忽然另生出了個想法‐‐他現在的頂頭上司，趙將軍，生平看人，最信奉的就是&ldo;相由心生&rdo;四個字，凡是部下中生的歪瓜劣棗的，無論戰績如何，一律不得提拔。張小山不知道趙將軍這套理論是否正確，他只曉得依照這套理論，面前這個金世陵大概就會擁有一顆聖人般的心靈了。想到這裡，他又摸了摸下巴，心中靈光一現，當即暗想：&ldo;這是個寶貝！我可不能讓他跑了！&rdo;金世陵同張小山對視良久，他是不怕人看的，只是張小山雖然把目光射到了他的臉上，可顯然心思卻在別處。牛太太在身後望著，曉得自己現在惹了包養小白臉的嫌疑，所以也不敢插言。又過了足有半分多鐘，張小山忽然衝著金世陵&ldo;嘻&rdo;的一笑：&ldo;小金，早上吃飯了嗎？&rdo;金世陵讓他嚇了一跳，不禁就後退一步：&ldo;謝謝，我吃過了。&rdo;張小山扭頭&ldo;呸&rdo;的一聲，把菸頭吐在了地毯上，然後朗聲笑道：&ldo;在我這裡，活兒清閒的很！今天下午你跟我出門，上午自己在這院裡找地方待著吧！一個月給你一百塊錢，不錯吧？&rdo;金世陵知道現在這一百塊錢的重要性，所以就含含糊糊的答應了，不明白張小山為什麼會突然變的熱情。牛太太下午送走了張小山，眼看著自己找來的妙人兒被夫君擄走了，她真是恨的要捶牆。她出門打了半天的小牌，輸了三千塊錢，因為預備著張小山晚上要回自己那裡休息，所以來不及翻本，趁著天還沒有很黑，趕緊回家，熬了燕窩等著。等到晚上六七點鐘時，有個勤務兵過來報告，說是師長的汽車被司機開進臭水溝裡去了，虧得溝裡水淺，又結了冰，不過因為畢竟是翻了車，所以師長還是被送進醫院做身體檢查去了。牛太太聽了，知道張小山健壯如牛，故而一點也不擔心，臉上卻驚惶的很：&ldo;啊呀！怎會出了這種事？師長現在怎麼樣了？&rdo;勤務兵大聲答道：&ldo;師長在醫院接受檢查完畢，好像是沒什麼事！&rdo;牛太太繼續驚惶：&ldo;我得瞧瞧他去！他在哪家醫院？&rdo;&ldo;師長說了，天黑路滑，不讓太太去瞧他。&rdo;這話正合了牛太太的心意：&ldo;唉……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唉……&rdo;然後她就捂著心口，面容愁苦的踱回臥室內，把熬得的冰糖燕窩自己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