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孝存難得自主請客,終於請了一次,卻莫名其妙的湊出了一對冤家。他本來還有話要說的,見狀如此,也就知趣的管住了嘴。一時吃完了,三方起立出門,溫孝存徑自回家,金世陵則跟著杜文仲去了旅館。杜文仲所住的這間旅館,應該算是重慶市內碩果僅存的幾家好旅店之一了。牆是真正的水泥牆,地上也鋪了地板,擦的潔淨光亮。他的房間,共分了兩間屋子,外面一間放了沙發茶几,可以用作會客,裡間則更為寬敞一些,不但傢俱齊全,床單被褥也是十分潔淨。金世陵雙手插進褲兜裡,身體靠著門框,兩隻眼睛將室內佈置掃射了一番,然後便一言不發的下樓去打了個電話。杜文仲不明就裡,還是覺得頭痛‐‐又高興,又頭痛。不一會兒,金世陵跑回來關了房門,大踏步走到杜文仲面前,滿臉孩子氣的怨恨:&ldo;文仲,我今晚上就住在你這裡了!我饒不了你!&rdo;金世陵把整個下午,都花在了對杜文仲的質問上。杜文仲只是個普通人物,他對金世陵有感情,可也沒激烈到要終生相隨的地步。當年金世陵忽然沒了影,他有什麼辦法?況且承德那邊還有一對爹孃等著他來贍養,所以心亂如麻了幾天之後,他還得打起精神,另尋謀生之路。這就是他的想法與做法,非常之樸素,幾乎是沒有任何機心在裡面。過了這幾年,日子漸漸有了大起色,除了父母被困在淪陷區內,音信不通之外,他的生活堪稱是日趨美滿。然而今天突遇了金世陵之後,他被逼著檢討內心,在捱了一頓痛罵之後,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罪惡。&ldo;三爺,是我不對,我忘恩負義,對不起你。&rdo;他坐在床邊,低著頭懺悔。金世陵站在他面前怒道:&ldo;你就是忘恩負義!&rdo;然後蹲下來仰視著杜文仲的臉:&ldo;我問你,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要是死了,你這輩子就把我丟開了是不是?&rdo;&ldo;不,不是的。我當時只是……當時二爺都找不到你,何況我呢?我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三爺,我不是心裡沒有你,我是無可奈何。&rdo;金世陵又攥了拳頭在他大腿上砸了一記:&ldo;那你結婚又算是怎麼一回事?我的死活都不知道呢,你就有閒心娶老婆了?&rdo;杜文仲心想你是我什麼人啊,若我一輩子都打探不到你的音信,就一輩子不成家立業了?他這個想法是很合理的,然而不能說出來,因為談話物件自始至終就沒打算過講理。&ldo;是,是。&rdo;他連連點頭:&ldo;我錯了。三爺,你別往心裡去。&rdo;金世陵瞪著眼睛望了他半晌,忽然嘆了口氣,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ldo;文仲,我知道,我這是在胡攪蠻纏!&rdo;杜文仲愣了一下,抬頭看著他:&ldo;三爺?&rdo;&ldo;我不是當年的金三少爺,你也不是當年的杜文仲。你現在完全不必再聽我這些難聽話,我其實也沒有任何資格站在這裡指責你。你由著我的性子在這兒撒野,這是讓著我呢,是不是?&rdo;這是杜文仲自見金世陵以來,聽到的第一句合情合理的話,可是這話卻讓他驟然心酸起來。&ldo;三爺,我本來就比你年紀大,算起來還是你的表哥呢,所以讓著你,也是應該的。況且……我也習慣了。&rdo;有這句話墊底,金世陵又開始繼續撒潑。他從下午三點一直鬧到晚飯時間,在旅店樓下吃了兩份名不副實的西餐之後,他又喝了點白蘭地。因說話太多,大腦缺氧,所以他一時有點發暈,扶著杜文仲上樓回房之後,他開始張羅著要洗漱上床。杜文仲整個下午都在儲存實力,此刻見他終於露出頹勢,趕忙就坡下驢,跑進浴室內放熱水拿香皂,又下樓去買了牙刷上來,一鼓作氣的把金世陵給打掃乾淨了,然後恭而敬之的請他上床安歇。金世陵光著屁股坐在床上,用手拍拍身邊的位置:&ldo;上來,一起睡。&rdo;杜文仲依言脫衣上床,見兩隻枕頭下各壓了一床薄被,便將被子拉出來抖開,先給金世陵蓋上了,然後自己也躺了下來:&ldo;好,三爺,睡覺吧。&rdo;金世陵卻不肯安分,轉身面向杜文仲,因覺著熱,所以又把被子向下拉了拉:&ldo;我說,文仲,香港現在是不是比重慶熱鬧的多?&rdo;此時天還未墨黑,雖是房內沒開電燈,二人也能朦朦朧朧的對視。杜文仲答道:&ldo;那是自然。香港並沒有受到戰爭的影響,所以一直是老樣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