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天氣日漸寒冷,衛家準備離開無錫別莊,回到南京督軍府裡去。衛夫人對陸柔真已是厭惡透頂,不許她同行回家,只留下幾名老僕看管著她。陸柔真瘦成一把骨頭,聽了這話,躺在床上不言不語。她屋裡的一名女僕,是個中年寡婦,名叫張五姐,看她孤單可憐,又是死倔,就試探著勸她放低身段,就算不能去求太太,那對二少爺說兩句軟話也是好的。否則一位堂堂正正的少奶奶留在別莊過冬,那成了什麼體統?陸柔真知道張五姐是一片好心,就在枕上對著她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啞著嗓子說道:&ldo;你不要為我掛懷……我本也不是他家的人了……&rdo;張五姐當初是看著她嫁過來的,沒想到不到一年的工夫,一位花枝一樣的千金小姐竟然就憔悴到了這般地步。抽出手帕在眼睛下面按了按,陸柔真沒怎樣,她卻是傷感起來。而陸柔真閉了眼睛,喃喃的又重複了一遍:&ldo;我不是他家的人了……&rdo;從無錫到南京,路途不遠,衛家眾人說走也就走了。衛英朗眼看陸柔真無情無義,便也狠下心來,想要長久的冷她一冷。順順利利的抵達了督軍府,衛家上下各司其職,安頓生活。不料一封電報忽然發來,卻是要衛清華立刻前去北京述職。衛清華捏著這封電報,臉上登時變了顏色。他知道馬伯庭是一定要拿自己開刀的,可沒料到竟會這般的快。自己若是老老實實去了北京,只怕有去無回;可若是不去,又違抗了大總統的命令,也是罪過。他起了恨意‐‐按照先前的如意算盤,只要新總理一上任,他便要聯合何致美共同起事,再把陸克臣推上臺去,名正言順的重組一屆政府;哪知陸克臣是提前倒戈了,何致美如今也沒了動靜,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還鬧個屁?衛清華又不傻,知道現在自己不上不下,情勢危險。對著電報悶了幾天,未等他想出萬全的對策,滬寧鐵路那邊卻是忽然起了戰火‐‐浙江督軍程清珏部下軍隊率先開炮,把衛家駐軍轟出了幾十裡去。衛清華立刻下令還擊,同時心如明鏡,知道程清珏必定是受了總統命令,故意挑釁。對方既是有心生事,那自己忍讓退縮也是無用,索性直接還出一記重拳,讓姓程的知曉厲害。思及至此,衛清華髮起狠來,派出五架大型英國轟炸機,瞬間便把程軍陣地炸成廢墟。程清珏部下沒有空軍,登時傻眼;而衛清華恨他是條走狗,便是不依不饒,一邊派兵攻入浙江,一邊發表全國通電,先把程清珏痛罵一頓,又把馬伯庭賄選之事重提起來,否認對方總統身份。衛英朗過慣了安閒日子,如今戰事驟起,他隨著父親,自然也就忙碌起來。看到父親那樣操勞,他不由得想到自己這些年一直流連在北京,只顧著戀愛遊玩,從來不曾幫過父親分憂。結果自己戀愛不成,空度光陰,還鬧得家宅不寧,真是罪孽深重了。他既起了孝心,行動上自然就有了變化。衛清華察覺到了,嘴上不說,心裡欣慰,越發勇武,竟是一鼓作氣攻佔浙江,把程清珏趕去了上海租界。而馬伯庭在北京見此情形,真是目瞪口呆,萬沒想到衛清華竟有如此實力;再由他這樣橫行下去,恐怕南方就要大亂了。程清珏在洋人的保護下躲進上海租界,因怕衛清華不放過他,故而戰戰兢兢的發表通電,自解兵權。縮頭烏龜似的蟄伏了一個多月,他抓住機會,又在洋人的保護下離開上海租界,一路逃到天津租界去了。程清珏起初無非是順應大總統的暗示,隨便那麼小打小鬧了一下,哪知會引來這般禍事,嚇得他簡直不敢踏上中國土地。不過他雖倒黴,馬伯庭看在眼中,卻是別有一番思量。在度過了這一年的春節之後,馬伯庭派聶人雄出面,把程清珏從天津租界裡接了出來。江蘇浙江兩個大省,沒有糊里糊塗就開戰的道理;戰爭結束了,也不能夠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算完。馬伯庭見何致美近來韜光養晦,並無異動,便把衛清華看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必要找機會消滅掉他。二月二一過,馬伯庭召開了一場善後會議,專門要為這一場戰爭評出個曲直黑白。各派軍閥知道此會開的很有原因,所以打起精神,倒要看看馬伯庭是何用意。馬伯庭有備而來,這時在會上侃侃而談,自然是把衛清華打成首惡。何致美聽在耳中,意態悠然、不動聲色。自從陸克臣倒戈之後,他看誰都像蠢驢,故而決定從此單幹,再也不同旁人結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