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就此走掉,而是把汽車開到了附近的一條小街上,隔著車窗,他直直的望著幾重平房後那巍峨的陸公館。煙霧是十幾分鍾後才升起來的,隨即就是濃煙滾滾,街上的人發現了,驚的大呼小叫,可因為那是陸公館,所以又不敢貿然前去救火。沈靜趁著這個混亂時機,悄悄的驅車離開了。在路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進陸公館時的情形‐‐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漂亮的建築,站在一樓的客廳裡,他仰著頭四處張望,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只覺著處處都金碧輝煌,一顆心無緣由的就亂跳起來。後來陸選仁就從樓梯上走下來,神采飛揚,氣派十足。那時的他,萬萬不會想到,這座宅子,最後竟是要由自己來燒掉的。沈靜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掏出手帕堵了嘴,同時加大油門,向家中飛馳而去。顧理初坐在樓前的臺階上,專心致志的用一根樹枝攔住螞蟻的去路。平時他倒不會起得這樣早,只是近來無所事事,他實在睡的太多了。相鄰的榮家,只有一個精神矍鑠的看門老頭子拖了大掃帚在掃院子。除了刷刷的掃地聲之外,便是偶爾的幾聲鳥叫,周遭實在是安靜的很。所以當院門口忽然傳來汽車聲響時,他猛然抬起頭,隨即站起來拍拍褲子,高興的向大門口跑去:&ldo;沈先生,你回來了!&rdo;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靜不等他開啟大門,便在院外下了車,然後低著頭,拔腿就穿過側邊的小門向樓內跑去。這讓他愣了一下,隨即也轉身跟了上去:&ldo;你怎麼了?&rdo;沈靜並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向前跑。等到進了小客廳了,他方在沙發邊蹲了下來,腦袋深深的埋下去,口中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顧理初站在沈靜身後,先還以為他是要嘔吐,後來又覺著不像。便也在旁邊蹲下來,用手拍了拍沈靜的膝蓋:&ldo;沈先生?&rdo;沈靜用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後抬起頭望向顧理初。一雙眼睛通紅的,身體還在因為抽泣而不住的顫抖。顧理初可是從未見過沈靜哭的,而且沈靜這個哭法兒也是怪異。就有些慌張,想去抱抱他,不想沈靜快他一步,他的手還未伸出,身體已經被沈靜緊緊的摟進了懷裡。他只好同沈靜貼了貼臉,口中輕聲道:&ldo;你怎麼了?不哭不哭啊。&rdo;他的勸慰顯然是毫無正面效果的。因為沈靜聽了這話之後,隨即便把頭伏在了他的肩膀上,爆發似的大聲哭了起來。&ldo;我以後怎麼辦?&rdo;沈靜一邊劇烈的抽泣一邊含糊的說:&ldo;他走了,政府也解散了,我怎麼辦?&rdo;顧理初被他抱的死緊,想要掙開一點,但看他哭成這個樣子,也就不敢亂動。沈靜邊哭邊說,嗚嗚嚕嚕的,他是一句都沒聽懂。小心翼翼的費了半天力量,他總算抽出一條手臂來,拍拍沈靜的後背:&ldo;沈先生,你怎麼了?&rdo;沈靜一歪身坐到了地上,把腦袋靠在顧理初的肩膀上,這回話也不說了,一個勁兒的就是嚎啕。鼻涕眼淚一股腦兒的全蹭到了顧理初的襯衫上。顧理初有點讓他給嚇著了,呆呆的任他抱著蹭著,偶爾回頭向門口望一眼,心裡暗叫:&ldo;救命啊!&rdo;沈靜這一場痛哭,足足持續了有二十多分鐘。後來他自覺著眼淚都流盡了,嗓子也嘶啞了,心裡也似乎鬆快了些,才漸漸的收了聲。脫下汗溼了的襯衫擦了擦臉,他光著膀子上樓去洗澡。坐在浴缸裡,他就覺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曉得這是方才哭的狠了的緣故,便暗暗告誡自己往後可不能如此,因為怕是要傷害眼睛的。他只有一隻眼睛可用,所以格外精心保護。他又不比旁人,若是雙目全盲了,連個肯顧惜他的親人都沒有。這時顧理初從門口探進頭來,眨著一雙灰眼睛看沈靜。沈靜心裡正是最不舒服的時候,所以也沒有理會他。而顧理初這樣望了一會兒後,見沈靜不說話,便也怯生生的縮了腦袋,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六七點鐘的時候,沈家的阿媽趕來上工。照例先做了飯菜後,接著就洗洗擦擦的拾掇屋子。顧理初坐在飯桌前,端了飯碗剛要吃,忽然想起今天沈靜在家,便放了碗筷,靜靜的坐著等他下來。沈靜卻是姍姍來遲。洗過澡後,他重新換了身乾淨衣裳,瞧著倒還精神利落,只是一雙眼睛紅的好像兔子。瞄了顧理初一眼後,他坐下來,低聲說道:&ldo;這幾天你一直一個人在家,悶了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