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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的洗了把臉,他找出紙筆,開始起草辭呈。他從小沒上過學,僅有的一點文化,還是十幾歲時在夜校裡學習的。平時閱讀尚不成問題,但是要讓他自己寫點什麼,那就千難萬難了。這種機密事情,是不能請秘書代勞的。他只好咬著筆桿,撓著頭皮,費盡心力湊出一篇文字來。自己檢查了一遍,認為語句倒還算是準確。便鬆了口氣,在辭呈下方,龍飛鳳舞的簽了名字。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陸公館。陸選仁坐在書房內,腰背挺的筆直,臉面上卻是晦暗。寫字檯上的無線電還在長篇大論,伴隨著不間斷的輕微雜音。他聽著聽著,忽然笑了一聲,抬手關掉了無線電,自語道:&ldo;天皇的日語,其實算不得標準。&rdo;對於無線電裡播放的停戰詔書,他並不是很感興趣。因為其中的內容詳情,他早在一天前就已經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之所以還要聽,重點是在另一方面‐‐他想聽聽裕仁天皇的聲音。聲音是模糊的,帶著一點僵硬的腔調。他一邊聽,心神一邊恍惚起來:&ldo;日本的神,也因為這場戰爭跌落人間了……美國人會怎樣處置他?無條件投降,慘的很呢!&rdo;陸選仁想到這裡,忽然抬手按住了心口‐‐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鎮定一下情緒了。激動可是不行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沈靜開著汽車,街上人流洶湧,堵的他是寸步難行。他想自己若是丟下汽車步行的話,興許還能早一點到陸公館。不過後備箱裡還裝著一皮箱的美國藥呢‐‐講到這裡他就又要皺眉頭了,那陸新民在這些進口藥品的支援下,並沒有顯出要死的跡象,甚至病情好像還有所穩定!他按了按汽車喇叭,一點一點的向前蹭著行進。然而路上狂歡的眾人無意給他讓路,兩個女學生被人流擠著擁在了車窗上,身上的陰丹士林布衫子都被扯破了一塊,也並未因此生氣,反而還抬手拍了拍汽車的車窗,對著車內的沈靜笑著大喊:&ldo;勝利了!我們勝利了!&rdo;沈靜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又終歸還是個年輕人,見外面行人都快樂成那個樣子,自己的一顆心也跟著蠢蠢欲動起來。恨不能下車上街,也跟著湊湊熱鬧。但他看看手錶,發現自己從碼頭開到這裡,短短的一段路,卻花了足有二十幾分鍾;又想著陸選仁正在家裡等著自己送藥,便不由得又著急起來,方才那曇花一現的熱情,也隨之立刻湮滅了。這時車外人流忽然又爆發出一陣歡呼,那聲浪海潮一般的蔓延開來,此起彼伏的竟是不停歇。沈靜歪著頭從車窗向外望去,只見國際飯店的頂層正冉冉的升起了一面國旗。街上的人們紛紛昂首望去,有人歡笑有人痛哭。沈靜望著那久違了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他剛剛跟隨陸選仁的那個時候‐‐那時他第一次被帶進了陸選仁的辦公室,胳膊上因為受了槍傷,所以用一根繃帶吊在胸前。陸選仁背後的牆上便貼著這樣一張巨大的國旗,而正值壯年的陸選仁站在國旗前面,風度翩翩,看起來是很高不可攀的。沈靜忍不住微笑起來,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可他幾乎還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從那兒以後,他就能吃飽飯了。外面開始有人點燃了鞭炮。劈里啪啦的響個沒完,讓這酷熱的夏日平添出了幾絲冬日新年的意味。沈靜壓低了聲音,自語道:&ldo;勝利了,我們勝利了……不過這於我,又有什麼好處呢?&rdo;對於他們這一小撮人來講,好處自然是沒有的,不過因為他在陸選仁的影響下,對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並未覺得怎樣恐慌。況且他這人的政治敏感度實在是不高,明明是個馬弁的素質,就因為忠心耿耿,硬讓陸選仁給提拔成了高階官員。汽車實在是開不動了,沈靜嘆了口氣,索性放開方向盤,靠在座位上休息了一會兒。過了八九分鐘,見前方人群彷彿是鬆動些了,便小心翼翼的踩著油門,緩緩向前移動。至於他終於抵達陸公館門口,則已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陸選仁並不在家,吳管家幫著他把皮箱拎了進去,同時告訴他道:&ldo;老爺出門了,讓你在書房內等他回來。&rdo;沈靜聽了,便一面擦汗一面向樓上走去。不想剛上二樓,迎面竟碰上了陸新民。這可讓他吃了一驚。雖然他是每天必來陸家報道的,但認真算起來,他也有許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在他一貫的印象中,這陸新民發瘋前乃是個衣著筆挺、相貌英俊的青年紳士,儘管時常眼神發直,狀似夢遊,風采卻依然出眾。發瘋之後,他曾經遠遠的見過一次,好像也沒有什麼大變化。不過此刻相遇,只見眼前這人臉色灰黃、面龐浮腫,五官的輪廓也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