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地看著眼前緩緩流淌的河水:“欠我一條命的人。”
小趙一驚:“欠你一條命?他殺了誰了?”
政委搖頭:“他救過我的命,還救了好幾次。”
小趙被他越說越糊塗了:“那你咋說他還欠了你一條命呢?”
這回政委沒接這茬。
過了一會兒,政委站起來:“天不早了,咱回去吧。”
小趙還想接著問,但是政委的神色很哀傷,他突然就問不出口了。其實政委臉上沒什麼表情的,哀傷只是一種感覺,小趙說不出這種感覺是從哪裡來的,他就是不忍心再問下去了。
兩人走出河邊的十字路,來到泥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政委問小趙:“最近有沒有按時清洗槍支?”
小趙連連點頭。政委這人平時看上去挺溫和的,但一涉及到槍械,他就特別認真,雖然他們這些人手裡的武器大多都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國民黨軍不要的廢銅爛鐵,但是政委都教他們小心仔細地保護,防止槍支損壞走火。真到了戰場上,可能一把好槍就能救好幾個戰友的性命。
果然,政委嚴肅地說:“明天我要檢查你們的槍支。”
就在這時候,前邊岔道上走過來一個挑著擔的腳伕。那腳伕光裸著上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被他搭在肩上,他黝黑的面板上沾著不少泥印子,背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傷疤,不知道是刀傷還是別的什麼造成的。
政委跟小趙說著話,隨意地瞥了那腳伕一眼,就這一眼,他突然像是被雷打了一樣全身一顫,目光死死地絞在那腳伕背上的傷疤上動不了了。
小趙發現了政委的異常,莫名地看了眼前方的腳伕,忽然一個激靈,把政委護到身後,壓低了聲音道:“他是特務嗎?”這幾年來國民黨頑固派不把心思放在抗擊日寇上,卻拼盡全力對付他們這些共軍,兩年來慘案連連,已經有不少領導同志遇難了。
政委一把推開小趙,發了瘋一樣朝著那腳伕奔去,厲聲喝道:“你給我站住!”
政委發了瘋一樣朝著那腳伕奔去,小趙嚇了一跳,生怕政委出什麼事,連忙也撒開腿追了上去。
那腳伕聽見身後有人叫喚,茫然地回過頭,還沒看清是什麼人呢就被小趙撲倒在地。腳伕大驚,還以為遇上了打劫的,拼命掙扎起來,嘴裡嚷道:“做啥呢?我幹啥了?”
當腳伕轉過身來的時候,政委愣了一愣,舉起的手又放下了,臉上止不住的失望。
小趙死死把腳伕壓著:“政……葉哥,把他抓回去?”
政委擺擺手,示意小趙讓開,自己上前去把那名腳伕扶了起來,溫聲道:“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
那腳伕一怔一怔的,政委和小趙雖然沒穿兵服,但看他們的架子應該是當兵的。這當兵的,要是共軍還好,國軍也湊合,要是碰上日偽,那是有道理也沒處講的。他哪裡還敢跟政委和小趙計較,爬起來挑上擔子就跑,邊跑還邊回頭,生怕他們追上來。
小趙也是一頭霧水:“認錯了?我還以為他是特務呢。”
政委好笑:“你也太沖動了,都叫你做事不要毛毛躁躁,就算是特務,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撲上去抓?你也不怕人家有槍?”
小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他因為這個毛躁的性子已經被政委罵過很多次了,一直都沒長進,他自己也羞愧。
政委說了小趙兩句,也就不說了,目光向前望去。之前的那個腳伕已經跑出很遠一段距離了,他跑動的時候,背上的傷疤就跟著拉扯,離得越是遠,身影越是小,看起來就跟黑狗越像。
已經四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他沒有一天不在想黑狗,可是黑狗到底是什麼樣的呢?面板是黑是白,個子有多高,胳膊有多粗,他以為他記得很清楚的,可是四年裡認錯了幾十次人之後,他漸漸沒有信心了。
阿黑,你在哪裡,你再不出現,我大概就要把你給忘了。
葉政委跟著小趙回到基地,剛進院子就有人迎了上來:“葉哥,你總算回來了,咱們新造的一批手雷試了幾個都不能用,我們都找不出原因來,就等著你呢,你快來看看吧!”
葉政委忙跟著他們往兵工廠裡走。進了工廠的門,葉政委看見獨立五團的團長黃暮和新四軍第五師十四旅偵察營的營長呂聯龍也在裡面,兩人嘰嘰呱呱不知說些什麼呢。
葉政委走上去:“團座,呂營長。”
一看到葉政委來了,黃暮和呂聯龍連忙一人拉住葉政委一條胳膊,把他往兩個方向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