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霆不由有些尷尬,原本欲言又止,此時更不敢提。兩人敘過了別情,均是喟然嘆息。眼見天色已晚,徐元霆便向徐元沛告辭。回到房中,正解了衣衫,忽然聽到窗子輕響了幾下。他開了門,便看到赤龍主站在門外,笑吟吟地看他。「元霆,晚飯我沒吃飽,忙著說話了。我現在餓得很,我們再出去外面酒樓吃些,好麼?」徐元霆嘴角一抽:「誰讓你不吃飯的?我累了,又這麼晚了,人家酒樓都關門了,要去你自己去罷。」「我一個人不想去。」徐元霆有點想說「不想去就別吃」,但是看他的樣子有點可憐,想讓人去給他做宵夜吃,但現在丫鬟們都睡下了,於是他陪著赤龍主到廚房找了些剩飯,灶臺也冷了,自然也不燒,就著剩飯冷湯喝了一些。看他吃得很香,徐元霆原本還嫌他麻煩,此時竟有些莫名的歉疚。「過幾天帶你到金陵最好的酒樓去吃。」徐元霆信口許諾說。「明天吧?」赤龍主從一大碗冷飯中抬起頭看他,面頰上還沾著幾粒米飯。素來的潔癖讓徐元霆十分不適,他忍著用手擦掉他臉上飯粒的衝動,說道:「不行,明天還有幾個親戚長輩要拜訪,你留在家中罷,又沒到七日之約,你也沒必要像只狗一樣天天跟在我後面。」聽到他的挖苦,赤龍主卻是沒什麼反應,笑了笑道:「這樣也好,那你好好保重,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便叫一聲。」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無論什麼事情。」他如此大度,到讓徐元霆有些後悔說話傷人,但他淪落到這種地步和赤龍主脫不了干係,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願意赤龍主滾得越遠越好。徐元霆有些心煩意亂,口氣不好地讓赤龍主自己回房。他走到池塘邊。晚上的池塘一片靜謐,隱隱聞得到花的香氣,那是後面一座花園裡的花開了。就在十幾年前,就在這個池塘邊,他在這裡和兄弟姐妹們玩耍讀書,但如今池塘依舊,妹妹們都已經嫁了,父母也已去世,兄弟們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業,而他也已不是當年那個秉燭讀書沉靜內斂的少年,如今不僅一事無成,還落得一副被人褻玩後的軀體。他在池塘邊的欄杆坐了一夜,直到清晨露重才離開。徐家的親戚眾多,徐元沛帶著他見過了整個家族的各個長輩,便有意將一部分產業交給他打理。徐元霆自小聰明絕倫,在徐家亦是天之驕子,徐元沛自然不會輕易浪費。但徐元霆只說在海外多年,早就把這些事情給忘了,如今要接管這些產業,肯定要從頭學起,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來熟悉,徐元沛也只得由他。回到金陵已有三天,這三天中赤龍主果然沒有再來煩他,也不知去了何處。他既然沒遇到赤龍主,便也把自己之前的邀約忘記到九霄雲外。這一日,他到徐記當鋪辦了事情,走過朱雀橋時,有個乞兒交給他一張紙條,他低頭看到紙上清秀的字跡,恍若雷擊。金陵南郊候君十五年,君今歸矣,何不相見?迷迷濛濛地想起……那一年,她十四歲。他十七歲。婚期定在次年,等她及笄之禮行過,便可拜堂成親。兩人書信傳情,時有相見,見面時就約在金陵南郊。而這最後一次相約,他在來的路上遇到了龍宮島的人,從此被迫離開中原,恍若隔世。那個憂鬱迷茫的女孩兒,一連等了他三年。十七歲的年紀,對於一個男子來說,還未及冠,但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卻是年紀大了些。她逼不得已嫁人,他也不怪她。輾轉如今,天涯相隔,一別就是十五年。他緩緩走在路上,依稀是當年的街道,依稀是當年的店鋪,依稀是當年的酒肆。半舊的簾子挑在酒肆外面,經歷了多少年的日曬雨淋。南郊那棵熟悉的梨花樹下,她站在那裡,彷彿一直等待了十五年。當年梳著雙環髮髻的少女,如今已是少婦模樣打扮,當年脂粉未施,如今亦是衣著樸素,容顏端麗,舉止大氣。這原本是母親為他選的妻子,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們本該早已成了親。可是如今,妻子另嫁,父母也已相繼去世。她抬起頭,看到他時,眼神中有些錯愕失神,似乎不敢相信是他:「元霆?」他早知道自己衣著過於華貴耀眼,便連徐元沛也頗有微詞,卻也一直我行我素,如今遇到她時,卻是不由微微赧然,回了一句:「裴夫人,久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