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陪著唐如玥走在漆黑的甬道中,遠離承和殿的熱鬧和喧囂,宮中顯得格外寂靜。
宮道寂靜無聲,只有繡鞋與地面相接發出的沙沙聲。
偶有宮人經過,見到唐如玥的儀駕,立刻避讓到一旁,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入冬以後,天氣漸冷,寒風送來隱隱的梅香。
梅花的寒香在唐如玥鼻間縈繞不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今年的梅花開的真好,還沒下雪,已經暗香撲鼻,看來今年是個好年頭。”
雪青接過宮女遞來的手爐,塞到她手中,換走已經失去溫度的暖爐,給唐如玥理好披風,然後才說:“主子是在憂心皇上嗎?奴婢看著百官對皇上畢恭畢敬,主子放寬心,往後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唐如玥指著甬道盡頭無邊的黑暗,道:“雪青,你知道人為什麼會懼怕黑暗嗎?其實人恐懼的不是黑暗,而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未知,你看朝臣們今日畢恭畢敬,不過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寧家倒了,誰會是下一個。”
事關朝廷,雪青不好多嘴,勸慰道:“咱們皇上聰慧俊秀,萬里無一,朝堂上那些大人們,無人能比得過咱們陛下,主子不必憂心。”
唐如玥嗯了一聲,說:“他們可不會如你想的那般識趣,幼主權臣,誰都想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一個,權勢滔天,無人能抵擋權力的誘惑。”
權力會助長慾望,生出野心,如同魔鬼的誘惑,讓人無法抵禦。
貪嗔痴慢疑 ,是動力,也是毒藥,更是人性。
朝中大臣貪戀權勢,宮中妃嬪貪圖愛慕,才子名仕貪圖聲名顯赫,小孩子們貪玩貪吃,沒有人能躲得過貪慾。
可是貪慾會越來越重,就像個無底洞,永無止境,最終把人整個吞噬。
那些皇室宗親,享有高官厚祿,蕭奕承也好,蕭景羲也罷,都不曾虧待他們,可他們還是要貪,要去獲取更大的利益,這就是人性。
即使清流如寧家,寧鴻基克己復禮,守舊古板,為的就是寧家的百年清譽,可那又如何呢?
寧鴻基只是一個人,他無法左右寧家所有人的想法,甚至連他的兒女都無法制約。
寧棠柏今日看起來是為幼妹仗義執言,唐如玥卻知道,隱藏在兄妹情深下的種種試探。
寧鴻基離京,寧家人慌了,他們害怕失去權勢,害怕跌落神壇。
沒了寧鴻基的寧家,就不再是清流魁首。
寧棠柏也不過是寧家跑出來的引子罷了,唐如玥相信,他們的所作所為,寧鴻基一無所知。
可越是親人,越容易在緊要關頭背刺。
寧鴻基怎麼也想不到,他前腳剛出京城,他的族人,他的家人,就把他的長子推出來送死。
寧棠柏的背後,絕不止是寧妙儀。
清流、寒門、世家、皇親彼此之間盤根錯節,唇齒相依,誰敢保證寧家的背後沒有其他人的手筆。
寧妙儀久居深宮,唐如玥讓人去查了近幾個月的請安記錄,寧家從未有人入宮請安。
寧棠柏又如何得知寧妙儀的想法呢?
還不是有人暗通款曲,將訊息遞到了寧棠柏面前。
寧家這次是做了出頭鳥,可唐如玥心中清楚,包藏禍心的又何止是寧家,她藉著唐家的威勢,彈壓住群臣。
可是下一次呢?
沒有了寧家,會不會再冒出個趙家,李家,劉家……
縱觀史書,過分依賴外戚世家,外戚權勢過盛,皇權旁落,一旦外戚起了異心,矇蔽皇帝,禍亂起於朝堂,大夏江山轉瞬就會傾覆。
唐如玥心中清楚,唐家是她的孃家,與她同氣連枝,沆瀣一氣,扶持唐如玥就等於扶持唐家。
可蕭景羲不會願意看到,唐家一家獨大,這個天下到底還是姓蕭,而不是姓唐。
連她這個親祖母,都要學會避讓,給蕭景羲發揮的空間,更何況他人。
唐如玥始終記得,蕭景羲的夢想是成為一代明君。
她轉身遙望承和殿,黑夜裡,燈火通明的承和殿,如同神仙府邸遙立於俗世之外。
唐如玥拍了拍雪青的手,說:“叫人看著點皇上,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上朝,莫讓皇上熬傷了龍體。”
“是,主子。”雪青交代小宮女去承和殿盯著,然後又道:“主子放心,白蘇和汀溪都在皇上身邊伺候著,不會讓皇上傷了自個的。”
提到白蘇和汀溪,二人派到蕭景羲身邊也有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