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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胸膛裡沉重的隱痛稍作消逝,江洪波走到冰箱跟前兒,在冷凍櫃裡拿出些冰塊,裝在塑膠袋裡,用準備好的毛巾包上,剛關上冰箱門,鄒童的臉出現在廚房門口。他靠冰箱站著,並不是什麼隨便的姿勢,而是他需要支撐。光線在他側臉上打下的陰影,正好掩飾住那隻惡狠狠的巴掌印。他的臉色煞白,嘴巴乾燥蛻皮,只有眼睛,如同窗外無邊的雨水,溼潤而冰冷。把手裡的冰塊遞上去,江洪波努力平靜地不去提剛才的尷尬:&ldo;幹嘛起來?回去躺著,我給你弄點兒吃的去……&rdo;說著話的時候,他一手捉住鄒童下巴,小心地側到一邊,把冰塊敷上去。在接觸的瞬間,鄒童疼得皺了下眉,自己拿手扶住,換了個角度,後背抵住牆壁,在江洪波溫柔動作裡,卻冷笑出來:&ldo;你現在應該很高興吧?&rdo;那是江洪波熟悉的,周身盔甲武裝的鄒童。&ldo;幹嘛非得這麼說?&rdo;他伸手,想扶一把眼前搖搖欲墜的人,卻被鄒童一巴掌撥開,聲音提高,沙啞中透出想要撕破的掙扎:&ldo;不用你裝好心!&rdo;他們之間隔著微小到可以忽略的距離,但倔強將他們生硬地分割。鄒童覺得自己的頭腦被冰塊麻痺,失痛的安全讓他勇氣倍增,那些費盡心力壓抑不說,卻始終不曾消散的癥結,這會兒一股腦兒地湧出來,他遲鈍的神經卻做不出任何及時的反應。&ldo;你家人憋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有人替她報仇了!&rdo;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江洪波,這人脾氣改善得不錯,若是以前,早一巴掌招呼過來,今天卻沒有,板著臉與自己沉默對峙,他的默不作聲,反倒助長了鄒童的氣焰,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想激怒江洪波或是怎樣,他寧願他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也不想彼此之間淪落到這種虛偽而疏遠的禮貌。&ldo;你一直就覺得我想法幼稚,沒了你,肯定是到處碰壁,因為根本沒人會當我是真朋友,也沒人給我真感情!你不是就想證明,當初你看上伍可,我們分手,都是我活該自找,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誰,能忍受我一輩子,根本就沒有他媽的天長地久?!&rdo;鄒童說得激動起來,他病太久,聲音從腫痛不堪的喉嚨跌跌撞撞衝出來,將那股粘稠的鬱氣從深深的心胸中牽扯出來,冰塊不再能夠鎮痛,他被蝕骨的往事淹沒,痛不欲生。&ldo;你肯定知道,我從來沒這麼想過,&rdo;江洪波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安慰他激動的情緒:&ldo;我想你過得好,你怎能不相信?&rdo;&ldo;過得好?我怎麼可能過得好?&rdo;鄒童眼睛紅起來,&ldo;你他媽的明明知道你變了心,我就好不了,這輩子都好不了,還在我跟前裝個屁紳士!你回來找我幹什麼?陰魂不散跟著我幹什麼?你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麼?!&rdo;&ldo;希望你過得幸福,鄒童,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rdo;&ldo;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幸不幸福,不在乎跟誰天長地久,過一輩子,你他媽的怎還不明白?&rdo;心裡那句話,那句說出來就一潰千里,一敗塗地,再不留半點尊嚴給自己的話,終於破口而出,沙啞得象是深秋時推開陳舊的栓門,象疾風擦過荒蕪的戈壁:&ldo;我只想跟你,江洪波,我他媽的只想跟你過一輩子!!!&rdo;鄒童突然把手裡的冰塊扔了出去,砸在對面牆壁上,毛巾散開,冰塊落得滿地都是,好像是破碎的水晶球,裡面透視出童話一樣的未來,在空氣裡短暫地顯像後,消逝如塵……當時寧願主動分手,也忍住不肯說出這句話,這會兒破然出口,鄒童頓時覺得肩頭心上所有的桎梏和約束都鬆脫了,再沒有什麼力量拘束住他的靈魂和心靈,愛和恨都離他而去,剩下一副輕飄飄的空殼子。人有時候在沉重的壓力下,反倒站得筆直,當週圍一片真空,竟是不能支援自己。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如若即將熄滅的街燈……江洪波來不及細想,本能地朝前湊近,雙臂接住他下滑的身體。&ldo;我恨你,江洪波,沒人象你給過我這麼多,也沒人如你毀得這般乾淨。你幹嘛愛上他?逢場作戲我都可以找藉口原諒你;幹嘛還要回來,既然我要的你根本給不起,怎不遠遠躲開?為什麼我頻頻失敗,為什麼我非得在你跟前出醜,沒有尊嚴,沒有退路……&rdo;鄒童似乎一直在哭訴,祥林嫂般唸叨個不停,但他其實已經失聲,沒有半點聲音流露出來,他甚至看見自己暈倒在江洪波的臂彎裡,看見他抱起自己的身體,走回臥室,看見江洪波的眼淚,在午後昏黑的光線裡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