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時機到了,便求見太子。陛下跟我說過,太子最大的不足就是太過軟弱,最大的優點卻是能容人,敢用人。如果能逼太子殺了周順之,讓他的心腸狠下來,他就也放心地去了了。這件事陛下沒來得及做,幸好還有我。我手中還有陛下留下的遺詔。裡面的話,我不怎麼懂,只知硃筆勾下的一個&lso;殺&rso;字,赫然在目。&ldo;殺周順之。&rdo;周順之與太子說的那些事,曾經也跟陛下提過,後來被陛下襬到東宮,當個不鹹不淡的侍讀。陛下說,有些事情他沒那個魄力去做,太子也不一定有,周順之,註定不能留。我疑惑陛下為什麼不立刻除掉他。陛下卻搖搖頭說,他還想再看一看。到如今,我知道陛下恐怕要失望了。畢竟,太子,也並沒有那份魄力。他說:&ldo;唯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rdo;無論七王打的清君側旗號到底是藉口還是當真如此,若不殺周順之不安撫人心,將有越來越多的人聽七王號召,加入到勤王之師當中。我拿著聖旨去丞相府拿人,丞相穿著朝服,正準備去求見陛下。見了我,他閉上眼,沒有反抗。午門外,周順之身穿朝服向皇城叩首,好似平日他領著百官步入朝堂,恭恭敬敬地叩首,更像是當年他跟施時傑兩個人在東宮彈劍撫琴,唱&ldo;學會文武藝,售與帝王家&rdo;。施家少年匆匆趕來,見到此情此景,已然明瞭。他跪在周順之的屍首旁,以頭觸地:&ldo;忠臣就戮,良將盡誅,天亡我朝。&rdo;說完便束手就擒,沒了任何反抗,根本不必動用我準備的三百暗衛。幽居雲水嶺的十七王爺看到時看到滿地的血,竟縱聲大笑起來。他指著我大笑道:&ldo;何德啊何德,我終於知道你到底何德何能,竟讓我父王留你至今!你果然忠心,果然忠心!你沒看到丞相跟將軍為臨朝耗盡心血嗎?你沒看到‐‐子喬已經棄了掌兵的權利‐‐自己一步一步跟著丞相走過來嗎?你沒看到‐‐你什麼都沒看到!你就像是父王跟前的狗,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rdo;十七王爺慘笑之後,竟抱起施家小子的屍首,低聲說了句什麼,我聽不清,後來暗衛回報說那大概是:&ldo;子喬,如果要握住天下最大的權柄,才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幫你,你回來,我幫你……&rdo;至此,朝中無人再敢多言,只餘喏喏之音。我自小就跟著陛下,太子雖恨我殺了他的摯友,卻還是將我送到普明寺,安度餘生。不久之後,我便聽到大將軍施時傑死於陣前的訊息。我的手不住地顫抖,耳邊卻響起陛下臨終前的殷殷囑託,隱隱又覺得的確是了斷了陛下兩個心腹大患,於心無愧。只是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涌出,望著自己的手時已有重影,朦朦朧朧瞧見它鮮血淋淋的猙獰。它好像把什麼東西狠狠砸碎了,又似折斷了一隻鷹的翅膀,讓即將飛上蒼穹的鷹隕落了。是臨朝的?是太子的?是施將軍,周丞相,還是那個小小的施家兒郎?噩夢纏身,我越來越不願入睡,每日昏昏沉沉,不知是夢是醒。圓通方丈心懷慈悲,偶爾還會來勸導。今日我心中似乎有些預感,不再靜靜躺在床上聽圓通方丈唸經,而是費力地睜開眼,攥住圓通方丈的袈裟:&ldo;大師,我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是不是……錯了?&rdo;圓通方丈靜默半響,緩緩說:&ldo;無。&rdo;我心中一鬆,全身忽然沒了力氣。我還活著,大概就是為了聽到這一句,沒有錯,沒有做錯。周順之師徒逼得七王謀逆,天下動盪,其罪當誅,所以殺之無錯。殺之無錯。外一篇何德問話的時候,何進一直在旁邊聽著。看到何德閉上眼,不由得大哭起來。圓通方丈嘆了口氣:&ldo;施主,人死不能復生,節哀。&rdo;何進雖是哀慟,卻還有些疑惑:&ldo;大師,義父所為,當真無錯?&rdo;&ldo;無。&rdo;&ldo;可為何施將軍死於陣前,連年僅十四的施侍讀也被斬首於市?為何天下士人哀之,朝野沉寂?&rdo;&ldo;何施主,宦官不問政,這些事,你還是不要想太多罷。&rdo;&ldo;……是。&rdo;活在宮牆之內的內侍,眼界自然是淺些,只懂得聽從上位者的指示。也是這一好處,更讓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