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初次與朱景瑞相距這樣近,雖然已近三十,朱景瑞卻並不顯老。照著皇室皆美人,再加上先祖驍勇善戰,皇家子弟想必都是人中龍鳳。其實朱景瑞跟景桓有些相像,只是眉宇間更成熟。君閒發現他身上那份溫和已不是當年的懦弱,而是銳利的玉石被歲月磨平了稜角,變得更溫潤,更懂得變通。只是,還差幾分銳氣啊……君閒心中微嘆,卻並不掩飾自己的目光。他在打量著朱景瑞,朱景瑞何嘗不是如此。但朱景瑞心裡有些疑惑,這些日子君閒的作為可謂百般示好,然而僅有的幾次見面中,他身上卻絲毫沒有阿諛奉承的姿態。第一次可以歸結為他心向著景桓,第二次可以說他手中有籌碼。這一次,卻實在說不清這人為何這般沉靜。他卻並不知道,君閒所做這事,向來只為了旁人能對自己和顏悅色,至於恩寵深淺,他還真沒怎麼在意。因此這位太子沉吟良久,才笑道:&ldo;看來景桓看重你,看來並不是沒有道理的。&rdo;在景桓面前,他可從不需這樣作態。君閒覺得好笑,當下卻只是客套地回了句:&ldo;殿下過譽了。&rdo;朱景瑞覺得這樣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先開了話頭:&ldo;張卿覺得你有幾分把握控制住幼軍?&rdo;君閒微微一愣,卻見朱景瑞望向自己的眼神有著期盼的意思。想來自己實在是小看了這位太子殿下,他已能任用心底厭惡之人,日後行事必定會更順暢。眸帶笑意,君閒撩袍半跪在朱景瑞跟前,朗聲道:&ldo;臣張俊,叩見太子殿下。&rdo;屋外的何進聽得真切,心頭一顫。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跟在高公公身後侍奉臨帝時,最受寵信的丞相來覲見的情形。當時歷經三朝的言老捋著鬍子欣慰地感嘆:&ldo;君明臣良,實乃我朝之福。&rdo;那時他才剛入宮不久,丞相還沒有死,陛下還沒有老。此時太子已起身,華衣帶風拂過何進的臉龐,身後江風吹來,其寒如刀,他恭敬地垂首,心裡暗道:臨朝,似乎又要變天了。年關將近,帝京一片喜氣。臨帝的病漸漸有些起色了,太常許昌趁機將官員考察的解決遞了上去。臨帝近來心情甚好,有趣地問:&ldo;太子這回還是很煩惱嗎?&rdo;許昌想到太子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當即也不隱瞞,&ldo;太子還親自去各部跑了一遍,他自己不覺得苦,倒是嚇壞了下邊的人。&rdo;&ldo;他這孩子就是行事太小心了,朕年輕時可比他膽大多了。&rdo;臨帝頓了頓,又道:&ldo;景桓倒是像我,可惜太死心眼了……&rdo;許昌聽得大驚,不敢接話。臨帝斂神朝許昌露出溫顏:&ldo;許卿不必驚慌,朕知道朕並不是個多好的皇帝,所以景瑞不像朕也是件好事。&rdo;許昌更是伏地而拜,&ldo;陛下……&rdo;&ldo;許卿起來吧,朕不想這樣跟卿商量此次政績考察後的職官變遷。&rdo;許昌抬頭,望著臨帝微霜的兩鬢,他知道臨帝並不是隨口自謙,而是打心裡認為自己不是個明君。但是臨帝在位二十餘年,如今國運昌隆,內外皆安,誰能說他沒有功績?他不過是對死去的人心懷愧疚罷了。當初朝中分為新臣跟老臣兩派的,新臣一派為了誅藩轟然倒塌,他們老臣心中卻沒有喜悅。因為前丞相身死後,言老勉強出任丞相,他不歸屬於新派老派,對朝事亦不管不問。蔡老御史為人頑固,無論對誰都不留情面。大司馬徐東華老來得子,漸漸消磨了金戈鐵馬的豪氣。朝局彷彿如臨帝一樣步入垂暮之年。他們對新入朝計程車子武生都分外關注,盼著每年的春闈跟武試能給朝堂注入新血。臣子們能想到的事情,臨帝豈會想不到,果然,他問道:&ldo;許卿給朕說說景瑞他提拔了多少新人?&rdo;&ldo;今春士子有張熙,錢勝,還有武試中武侯頗為讚賞的鹿群,楊駿等人。接下來就是朝臣子弟了,以蔡御史之子蔡子言為首,段子良,常季,還有許……&rdo;許昌原本說得利落,此時卻一滯。臨帝稍思索,便哈哈大笑道:&ldo;許卿,內舉不避親,既然景瑞他有心提拔令郎,你便不要為難了。&rdo;許昌擦擦額角的汗水,連連應道:&ldo;臣那不肖子哪裡擔得了幼軍千戶這大任,應當把他扔到最底下歷練才是。&rdo;雖然是這樣說,他臉上卻滿是笑容,欣慰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