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華想到老闆曾經親手操辦他父親的葬禮,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老闆時,老闆一個人站在那裡,冷沉的臉色像是積壓著全世界的痛苦。陸小華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跑到老闆面前和老闆說話。那時他乾巴巴地和老闆搭著話,一開始老闆一聲不吭地瞅著他,等聊開了老闆才偶爾應上一兩聲,那態度大概是&ldo;看你說得這麼辛苦我就勉為其難地和你說上一兩句話吧&rdo;。聽說老闆和他父親出了車禍之後昏迷了一晚,醒來時聽到的訊息是他父親在車禍裡沒了。那時候老闆的心情,恐怕比他現在更糟糕吧?老闆都能走出來,他肯定也可以。陸小華停頓片刻,麻利地在老闆的注視下換好衣服。老佛爺和逗比表弟還在客廳說話,老闆和跟上樓守在門口的管家交待兩句,帶著陸小華出門。管家挺擔心陸小華的,但還是盡責地幫老闆向老佛爺解釋。老佛爺怔了怔,說:&ldo;思齊他……管家,你不用管我們了,跟著去,讓其他人也跟上,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還有,你得多注意一點,別讓思齊出什麼事。&rdo;管家明白老佛爺是擔心老闆觸景傷情,點點頭走了。自從和尤里斯家撕破臉之後,這些年來老闆外出時都格外小心,因為老佛爺一直懷疑她妹妹的死是尤里斯家造成的,而老闆和她丈夫遭遇的那場車禍也十分蹊蹺。可惜他們這邊都沒沾過血,那邊摁死人時卻是連眼都不眨一下。要不是薛家的影響力主要只在國內,她家那邊又壓不過地頭蛇,她肯定不會阻止兒子和那邊死磕。對手太下作,他們只能嚴防死守,沒法豁出去和他們比誰更卑鄙!上了車後老闆就讓陸小華先睡一會兒。陸小華本來是睡不著的,被老闆拉進懷裡一下一下地輕拍之後卻朦朦朧朧地有了點睡意。陸小華半夢半醒之間夢見了很多事,過去的一切走馬燈一樣在夢裡回放。在差點哭了出來的時候,陸小華猛然驚醒。他見老闆關心地看著自己,掙扎著坐了起來:&ldo;我聽到他罵我是強姦犯的兒子時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活得像個笑話,那不是我的家,那不是我的父母,&rdo;他閉緊眼睛,&ldo;我從來都沒有家,我從來都不是他們兒子,我只是寄住在他們家的外人。&rdo;老闆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把陸小華摁回自己懷裡。陸小華說:&ldo;但是我在聽到他不在了以後還是會難過。&rdo;老闆說:&ldo;人之常情。&rdo;這也是老闆在瞭解一切後從來不主動提起這些事的原因,對陸小華來說,每提一次就等於揭開傷疤一次,也許別人已經不怎麼在意了,陸小華的傷口卻還是會鮮血淋漓。老闆第一次明白在&ldo;父親&rdo;這個話題上管家他們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避而不談的心情。夜色在車窗外飛馳,兩個人之間的什麼東西好像突然被打破了,比任何時候都要靠近彼此。不過這種軟趴趴乖乖巧巧的姿態在陸小華身上維持不了多久,他很快就掙扎著爬起來。陸小華對老闆說:&ldo;到時候借我十五萬。&rdo;老闆沒糾正他用的是&ldo;借&rdo;,點點頭。陸小華轉頭看向窗外。他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巴巴地對父母和弟弟好,但母親到底是生下他的母親,要是看到她過得窮途潦倒,孤苦伶仃又三餐不繼,他肯定也會心軟。與其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還不如把本來就給了家裡的錢還回去。在鄉下不比在城市,十五萬已經足夠讓一家人過上好些年的好日子,何況她只要養活自己一個。至於孤單不孤單……她大概也不想要他這個兒子作陪吧,陸裕林回來時把她接出去就是了。不管怎麼樣都好,他也已經沒辦法再和她、和陸裕林朝夕相對。陸小華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這次睡得很沉,他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老家。老家的路很差勁,車開不到村裡,陸小華領著老闆沿著田埂往村裡走。鄉下睡得早,這種冷到骨子裡的天氣,很多屋子都已經熄了燈,到處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無論離開多久,陸小華都記得&ldo;家&rdo;在哪。他繞過一個彎,指著門口一棵柿子樹說:&ldo;就是這裡,這棵樹是我種下的,不知不覺都這麼大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