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往外流。七年來反覆出現的噩夢第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在被打,他在被人注射藥物,他在被嘲笑太不自量力。他不甘心,他不服氣,他始終不願意低頭。他哈哈大笑,滿是自信地說:「你要是不擔心就不會這麼對我!你也知道了對吧,金喜歡我,他已經開始喜歡我了!」接著是被打、被注射藥物、被……被迫聽到那個人說:「救人?可笑。那種愚蠢的傢伙,和我有什麼關係?」世界崩塌了。反抗的理由不復存在。噩夢卻還在繼續。「你認識金?尤里斯嗎?」「……我愛他……」「你認識金?尤里斯嗎?」「……我愛……」「你認識金?尤里斯嗎?」「……愛……」把一個人從記憶中徹底消除有多難?最後他忘記了怎麼吃飯、忘記了怎麼穿衣服、忘記了怎麼開車怎麼走路怎麼寫字怎麼看書,面對那個決定性問題時卻還是反反覆覆地給出了錯誤答案。那讓他一遍又一遍地遭受更痛苦的折磨。直至他變成了近乎痴傻的人,才徹底地屈服。那真是愚蠢到令人連憐憫都覺得浪費的可笑行徑。明明都被放棄了、明明都沒有理由再堅持下去,卻還是一遍一遍地忍受過那可怕的痛楚才死心。祁明顫抖著擋在了好友面前。這是他的好友!他怎麼可能讓他遭遇同樣的事!他總要保護一點東西、總要保護好一點東西!當初沒能護住的,現在怎麼都要護好。沒想到他保護好友的意圖讓金?尤里斯勃然大怒。金?尤里斯勒令他跟他一起回去,並禁止他和好友再有任何接觸。祁明沒有反抗,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反抗。因為他已經明白家裡把他留下來的原因:只要他和金?尤里斯的事還沒解決,他回國也沒用。祁明接受了現實。金?尤里斯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打擾他的生活。直到他發現金?尤里斯開始插手祁家的轉移事宜。在發現這一點時,祁明知道一切很快就會改變。因為他了解金?尤里斯。在金?尤里斯的觀念裡,一切東西都是可以用利益來衡量的,包括感情。所以當他付出點什麼的時候,可以預料他會索要對等的‐‐甚至更多的回報。事實上他沒有猜錯。在幫助祁家之後,金?尤里斯就和他上床了。金?尤里斯像是戰勝方搜刮戰利品一樣,肆無忌憚地享用著他的身體。粗暴、冷酷、毫無溫情。祁明其實想起了所有事,但還是想不起當初的心情。缺乏了感情的記憶,看起來就像是別人的故事。祁明乖乖住進了尤里斯家的大莊園。他記得這個莊園。它有著高高的圍牆,重重的鐵門,兇狠的巨犬。它花團錦簇,花海深處彷彿能傳來潺潺流水聲,那是一眼活泉,泉水甘甜無比,他愛極了,總是高高興興地捧起來一口接一口地喝。屋後有一片巨大的草地,草地邊緣有一棵高高的樹。沿著樹往上爬,爬到了最上面,馬上可以攀上金?尤里斯書房的窗臺。他常常趴在窗外看著金?尤里斯,覺得金?尤里斯認真工作的側臉特別好看。有時他爬不穩,會重重地往下一摔;有時候尤里斯身邊那個兇惡的女人發現了,會放出大狗來咬他。他很怕高,很怕摔,也很怕狗,可明明怕得要命,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往上爬。因為只要看一眼,只要看上一眼,對他而言就是極大的獎賞。可以讓他高興整個星期。為什麼他會愛上這麼一個人呢?祁明發現自己想不起來。記憶的散失令他並不怎麼難受,只是覺得可笑。像金?尤里斯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愛上誰。金?尤里斯會回頭來找他,大概是因為曾經被他毫無保留地愛過。金?尤里斯這種人的想法不難理解:即使早就把某樣東西拋諸腦後了,一旦有別人想拿走,他還是會暴跳如雷。遇上這種荒謬至極卻又無法反抗的事,祁明心情有些沉鬱。他開始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好一些。他砍掉了屋後那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