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立雲正想著該怎麼好好看看樂棠過得怎麼樣才不顯得突兀,一份申請就遞到了他桌上,申請人的名字他已經非常熟悉:容裴。範立雲想了想,同意了容裴的申請。成為容裴的指導者,他就正好可以有了造訪容家的藉口。範立雲第一次見到容裴的時候容裴才十五歲,還沒從公學畢業。面對面地接觸過後,範立雲才發現容裴原來不僅僅是履歷做得漂亮,他做起事來同樣也乾脆利落,絲毫不含糊。更難得的是,容裴的思維彷彿直接跳過了他這個年齡段,幾乎能夠跟他完全同步。範立雲不得不承認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他從來都比別人出色,只要拿出他的天賦和意志就能輕輕鬆鬆地把你比下去。範立雲漸漸放下了對容裴的偏見‐‐或者說對政客的偏見,接納了相當於自己半個學生的容裴。瞭解得越深,範立雲就越是看不清容裴。容裴有很多朋友,容裴也有無數對他讚許有加的師長,可是在容裴周圍總像存在著一個無法抹去的真空帶,硬生生把他跟這個世界隔開。在容裴斂起慣有笑容時,他臉上的神色彷彿凝著這世界上最難以消除的冰霜,冷冰冰地,沒有絲毫感情。看不透歸看不透,範立雲依然沒有忘記去看看樂棠的初衷。他找了個合適的時機,不著痕跡地對容裴說:&ldo;休息日沒安排吧?我去你家坐坐。&rdo;容裴有一瞬間的發愣,然後才笑了起來:&ldo;好,最近我們家有點熱鬧,範師兄你可別嫌吵。&rdo;範立雲很快就知道了容裴所說的熱鬧是什麼,原來是容家的訪客有點多:一個每個週末來蹭飯的瞿家小鬼、一個最近處心積慮往容家跑的高家小少爺。這兩個人來一個還好,來兩個就不行了,每次說了不到三句話就會吵起來。範立雲敲響屋門的時候高競霆正揪著容裴告狀,說瞿家那小鬼又欺負他,並且惡狠狠地說:&ldo;要不是你不給我動手,我早就一拳把他打扁了。&rdo;容裴好聲好氣地安撫著高競霆,聽到敲門聲後如蒙大赦,站起來給範立雲開門。範立雲終於見到了容樂棠。樂棠被容父養得一點都不像他的父親,高競霆和瞿澤一起纏著他的時候他總是悶悶地瞪著他們,偏又做不出趕人的舉動,性格軟得不得了。容君臨是唯一一個讓範立雲心悅誠服的政客,見到容君臨的兒子居然是這樣的孩子,心裡不免有些失望。對樂棠感到失望,範立雲對容裴的要求就變得更嚴格了。容裴常常笑眯眯地問:&ldo;你對我的期望到底有多大啊?以最高決策者的標準來要求我嗎?&rdo;打趣歸打趣,給他的任務他永遠都認認真真地完成。對於指導者與被指導者這種關係的評價標準而言,他們兩個的完成度都遠超於其他人。這種超於常人的部分一步步累加著,無聲無息地拉近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在他當容裴指導者的最後一個月裡,他和容裴登上了雪嶺。雲來港這些年漸漸發展起來了,只有位於海州和雲來港交界處的雪嶺還極度貧困,原因說來有點兒可笑,居然是因為雪嶺的地界劃分不明,海州和雲來港做規劃時都遺漏了它,久而久之,這個地方就近乎荒棄了。範立雲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有了容裴這個幫手後才慢慢騰出空來了解雪嶺的情況。親自在雪嶺間穿行了大半個月,範立雲才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一個多麼重要的寶貝。雪嶺常年仗著樰桐樹,它分泌的汁液對面板再生有著非常好的效果,只不過專案始終批不下來,根本沒法把它當成正規藥物來生產‐‐除了雪嶺本地人幾乎沒有人聽過它。這還是容裴套出來的話。他了解到這個情況後很興奮,跟容裴徹夜計劃細案。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將容裴視為平等的人,交流時也是把容裴當成同輩來看待。在雪地裡相談一晚,範立雲第二天就病倒了。病因很明顯,這段時間他憂心於雪嶺的情況,休息得並不好,思慮又多,再加上一夜寒氣入體,想不病都難。範立雲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有人在照顧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那個人坐在他床前,伸手劃過他指間的繭子,嘆息著說:&ldo;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rdo;語氣竟然帶著幾分無奈、幾分笑意。隱藏得更深的,是藏在話底下的、洞徹一切的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