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年來，深刻在我心頭的傷再度被插了一刀。我再冷冷問：&ldo;本座怎麼就長得不正派了？&rdo;二我本是一個尋常的山坡上一塊尋常的石頭。浸潤地靈天露，不知怎麼就有了靈性，生出意識。雖然有了意識，但不能動，不能言，我只以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我就該這麼理所應當地臥著，天就該在頭頂上，地就該在身下。日月星辰應輪轉，雲霧理應聚散，草木榮枯，鳥雀高飛，走獸來去，亦本就該當如此。這麼渾渾噩噩不知又過了多久，我聽懂了鳥鳴獸啼，聽懂了人說話，仍是不能動地待在山上，仍是以為一切理所應當。忽然有一天，一個人站到我面前，問我：&ldo;石頭，你可願隨我修仙？&rdo;這話我不大懂。他又和我說，我是個有靈根的石頭，也是有仙緣，可以修仙，能變成和他一樣的模樣。我這才知道，原來其他石頭和我並不一樣。只有我是這樣的。不過，和他一樣做什麼呢？我是石頭，理所應當是這樣。他好像能聽到我在想什麼，就又說：&ldo;變成我這樣，你就可以到處走一走，看一看，世間很廣大，如果成了仙……&rdo;他指了指天，&ldo;可以到那裡去。&rdo;再指指地，&ldo;還可以下到地底，任意來去。&rdo;那就是像鳥，像雲，又像蚯蚓？他笑了：&ldo;差不多吧，但又不一樣。&rdo;忽然我的心情就起了變化，和以前變得不同，我覺得，好像他說得蠻有趣的。他說：&ldo;試試看嘛，反正不會有什麼壞處。&rdo;嗯，既然日月星辰會起落，雲會動，那我變一變，似乎也行。於是我就答應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叫漸遂，是個地仙，奉天庭之命，專門找尋我這種不小心又了靈性的東西，收歸引化，免得我們跑偏了變成妖怪。他教我吞吐靈氣，歸養元神，我學會了說話，能夠化形，懂得法術。在此期間，漸遂從地仙升成了真仙，有了自己的仙府，還收了許多徒弟。我問他，我什麼時候可以成仙。他說成仙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除了有法術之外，還要懂得隱忍，渡過劫數，做出功績。我是玄石，與鐵性想通，他讓我變成他仙府中的一口大鐘，日日被撞，報曉醒暮，說這樣成仙快。大約又過去了一千年，他的徒弟有不少都是仙了，我又問他，我幾時可以成仙？他說，青回，想成仙，首先就要收斂心性，不喜不悲，不爭不怒，順自然，通自然。像你這樣，別人撞一下，你就響一下，如此定性，怎能成仙？喔，原來如此。於是第二天，任憑他那幫小徒弟怎麼掄，怎麼撞，我就是不響了。那群小弟子一溜煙奔向正殿：&ldo;師父，不好了，鍾壞了！要不要扔了換一個？&rdo;等晚上，我還是不響，漸遂來了。他站在我面前，嘆息：&ldo;青回，我昨日不過那樣說，你今天便這麼賭氣。已是幾千年的修為，怎還是這般心性？&rdo;響，不對。不響，也不對。那我到底要怎麼做？他搖頭：&ldo;青回，若是這樣，你成不了仙。&rdo;聽了這句話，我心裡突然透亮了，像身上開了個洞，在人的胸口那個位置，呼啦呼啦，風從裡面穿過去一樣。嗯，我成不了仙。本來我也沒想過要成仙。本來我一直在山坡上，理所當然地做一塊石頭，過得挺好的。我幹嗎要成仙？當天夜裡，我離開了漸遂的洞府，回到凡間，當了個妖怪。三少年正視著我昂然道：&ldo;都自稱本座了，難道還是好東西？&rdo;隨即一把拉住擋在我面前的小豁牙，抱抱拳：&ldo;我二人乃松雲山玄廣派弟子，我師弟年紀小不懂事，衝撞了閣下。閣下若想責罰，便衝著我來。&rdo;我問：&ldo;為什麼要來抓熊？&rdo;小豁牙抽抽鼻子：&ldo;要成為在冊弟子都得先抓山上的精怪，帶著修煉。熊好，大，能打。&rdo;我再問：&ldo;打什麼？&rdo;少年搶先答：&ldo;自然是除魔衛道！&rdo;小豁牙挺著胸脯：&ldo;除魔衛道，是為了成大道，成仙。&rdo;也是為了成仙？如今的凡世，貌似挺時興這樣修道。少年甚有顏色，見我沒回答，又拉扯小豁牙道：&ldo;閣下若無它事，小道就帶師弟先回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