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豁牙便被送到京郊的一所道觀裡做了小道士，其母因為這等有悟性的舉動，升成了賢妃，漸得聖寵。皇后這才悟到這個女人不是凡角色，但已不大好收拾她了。兩年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豁牙所在的道觀起了一場大火，虧得這娃命大，玄廣派的一位道長恰好路過，順手將他救下。本要將他送回皇宮，賢妃堅定地說，這場大火乃天意，這孩子本該沒命了，被道長救下，是他有道緣。他已不屬於這個俗世了，請道長隨緣帶他回山吧。於是小豁牙就被帶了回來。據說後來查到，那把火是皇后派人放的，據說賢妃因為這個顧全大局高風亮節的舉動，快要變成貴妃了。小豁牙在師門裡，處處表現得很想討人喜歡。在師長面前乖順聽話，顛顛尾隨著同輩師兄們，拿茶遞水。這個年紀的孩子，多是毛躁躁的很有火性，上躥下跳惹是生非，三言兩語不和，就爭得臉紅脖子粗，嘁哩哐啷打上一架，過一時又勾著肩膀上樹下河。唯獨小豁牙臉上常帶笑容，別人說什麼他就點頭，從不逆著他人的話語，還常常送點小禮物給長輩和師兄，在一堆質樸本色的糙娃中格外與眾不同。我隱身在虛空中，瞧著他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年齡稍大一些的孩子來來去去，但凡有三個以上的人圍在一起說話，他必然湊過去。&ldo;師兄，師兄，你們在說什麼？&rdo;&ldo;師兄，師兄，我也相去，能帶上我麼？&rdo;&ldo;師兄，這個真好玩！&rdo;&ldo;師兄，我去拿，我跑得很快！&rdo;&ldo;師兄，這個糖很好吃，你們嚐嚐。&rdo;不少孩子見他來了，神情便有些不自在，等他一走開，就小聲嘀咕‐‐&ldo;微元師弟怎麼總有點……怪怪的……&rdo;&ldo;跟咱們不像一路人。&rdo;&ldo;皇帝家的小孩都那樣吧，比咱們聰明。&rdo;&ldo;這就叫會來事。&rdo;唯有上回過來找他的那個愣頭愣腦的少年真的帶他玩，拿他當個師弟。&ldo;師弟，你別老這樣，咱師門沒那麼多規矩，師父都說了，修道者順自然，率天性。該咋樣咋樣。&rdo;小豁牙像只小鵪鶉般點頭：&ldo;師兄，你說得對！&rdo;眨眼的功夫又道，&ldo;師兄，這個我幫你拿吧。&rdo;少年無奈翻個白眼：&ldo;拿你沒辦法。&rdo;小豁牙丟了符紙，成了唯一一個沒能入冊的弟子，更加與眾不同。因此越發小心翼翼地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像只走在薄冰上的小山貓，每走一步，都先伸爪探一探。他常常躲在角落裡，看著其他弟子們結伴去學功法練劍，滿臉羨慕。夜半，我到他床頭站站，往往會瞧見他瑟瑟發抖做著噩夢。其實只是個怕被人丟掉的孩子罷了。又有那麼一天，他獨自待在小院落裡，背誦基礎功法。常護著他的那個少年是他們這一輩的大師兄，跟隨師父下山除魔去了。待到午時，和他同住的幾個少年歸來，他立刻丟下書本湊上去。&ldo;師兄師兄，你們回來了？&rdo;幾個少年敷衍地嗯了一聲，繼而抹著額上的汗，嚷著好累鑽進屋內更衣，他又跟到門邊：&ldo;師兄師兄，你們想吃什麼？我去飯堂拿飯！&rdo;屋內應道：&ldo;不用了，等一時還得練劍，我們直接到飯堂吃了飯就過去。&rdo;他又斟好幾杯涼茶，放在院內的桌子上，待那幾個少年換衣服出來，立刻道：&ldo;師兄師兄，茶我倒好了。&rdo;幾個少年說了句謝，走到床邊拿茶喝，他兩眼亮晶晶地站在一旁。&ldo;師兄，你們現在練得功法是不是比以前難很多？&rdo;一個少年點點頭：&ldo;嗯，不過還好，就是剛練的時候苦一點。&rdo;他又扒著桌沿問：&ldo;聽說發新劍了？&rdo;另一個少年笑了一下：&ldo;不好意思哈師弟，新發的兵刃有靈性，師父說，沒能徹底駕馭前，不可輕易示於旁人。&rdo;他兩眼直勾勾盯著那幾個少年的腰間：&ldo;不拿出劍鞘，就看一下也不行麼？&rdo;那少年抬頭看天：&ldo;呀，時辰不早，得趕緊過去了！&rdo;拋下茶杯便走，另兩個少年隨即跟上。他站在石桌邊定定地看著幾個少年走遠，慢慢低下頭，蜷坐在地上。我盯著他，不知道該露出什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