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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他跟他那師兄在我身邊坐下,喝了兩口水,聊了幾句天。我從他們的言語中得知,如今他二人已經是門派中頗有些地位的弟子,這番是要下界除妖。他們待了不多時,就又踏劍離去。看來,這孩子能在師門中長遠地待下去了,我不禁微有些得意,忽而明白為什麼漸遂那麼喜歡收徒弟了,看著自己親手扶植的小苗長大,確實有些難以形容的滿足。回程的時候,他們又到我身邊歇了歇。&ldo;師弟,其實你過去看看,師父也不會說什麼。畢竟是你的親爹孃和親弟弟。&rdo;&ldo;修道之人凡根斷卻,我與他們已無瓜葛。&rdo;&ldo;話雖這麼說……哎,你的家事我不便多言。趕緊回師門覆命吧。&rdo;當天夜裡,我又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逼近,趕緊變成大石橫回山坡。這次只有微元一個,他取出一個扁壺,拔開塞子,芬芳的酒液自壺中傾出,灑在我身上。&ldo;師兄,聽聞小時候我曾在你身邊借宿。此乃我從山下帶來的好酒,以此為謝。&rdo;沒大沒小的娃兒,本座長你的歲數數都數不過來,且傳與你根基法術。不讓你磕頭便罷了,怎敢說出一個兄字。算了,我不計較。他在我身邊坐下,舉著那個扁壺,沉默地一口口灌著。許久後,他忽然說:&ldo;石兄,你知道麼,我爹過世了。&rdo;我當然不能接腔。過了一時,他又接著道:&ldo;他過世了,我不能去給他磕頭,也不能去看他。其實我都記不清楚他長什麼模樣了。他過世了,我也不怎麼難過。這算天性涼薄麼?&rdo;我當然仍舊沉默著。他又灌了幾口酒,再道:&ldo;其實,我很想見見我娘,但我沒去,我知道她不想看到我。我是出家修道之人,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仍有這諸多牽掛,是否是我塵根未淨?&rdo;而後他就不再說什麼了,繼續喝酒,我一動不動地蹲著,任憑他握著空壺靠在我身上,待到天快亮,踏著薄露離去。我時不時去鎮子裡轉,凡間的事大都知道。我已經聽說了,皇帝駕崩,微元的弟弟成了皇帝,他的孃親早就混成了皇后,如今成了太后。按理說,微元雖然出家修道了,什麼護國真人之類的頭銜封號還是應當給一兩個的。但是看來,貌似沒有。後來也沒有。只當沒這個人了。我忍不住又到玄廣派走動了一下。玄廣派沒什麼變化,微元這一茬的小道童們長大了,新一茬的小道童已接續上,咧著小豁牙顛顛亂跑。微元的地位亦與小時候不同了,貌似和師兄師弟們處得不錯,常有人主動找他聊天或探討道法,小弟子們看他的目光跟仰慕。有能耐了,自會被簇擁,即便修仙門派,亦不能避去這條俗規。倒是他,和兒時截然相反,不大愛和人親近的樣子,我跟了他兩天,沒見他怎麼說過話。天不亮起床,打坐半個時辰,去祖師殿應卯,白天看經練功,天黑後繼續打坐,入更睡覺。某次我正站在床頭,他突然睜開眼撐起身,把我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能看見我了,結果他立刻又倒下合上眼睡了。想來是做了噩夢。大概他爹孃的那件事還存在他心裡吧。不止我這麼想,次日下午,他又袖了一卷經在僻靜處看,他那師兄長塵走到他近前拍拍他肩膀:&ldo;師弟,我等修道之人,天生塵緣淺薄,不必被比羈絆。&rdo;他道:&ldo;多謝師兄,我早已不再多想。&rdo;長塵皺眉:&ldo;真是這樣,你為何對師父說要閉關?&rdo;凡人修道,方法各異,丹修、氣修、清修、俗修……五花八門。玄廣派是隨常修,又叫自然修,隨自然而悟道法,算是比較接凡氣的一種修法。而閉關是清修中的苦修,隨常修者,到了比較高的境界時,才會閉關,在微元和長塵這種修為時,本不用如此。微元合上書本:&ldo;我資質平平,不是修道的材料,只因僥倖,才習得微末。最近遭遇關隘,總是無法突破,因此向師父請求入關。&rdo;長塵擰著眉頭看他片刻,長嘆一口氣:&ldo;也罷,隨你!&rdo;再一日,微元就入關了。沐浴完畢,換上素袍,在祖師殿叩拜完畢,即邁入了石門。眾門人目送他入關內,石門合攏,一個弟子酸溜溜地說了一句:&ldo;微元師弟出關後,說不定就直接踏彩雲,跨長虹,飛昇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