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闌接過藥,小童向他討要碗筷,連剛才送飯時的托盤一起端著,又一溜煙地走了,至始至終依然只站在門口,且不抬頭。這孩子挺古怪啊。時闌拆開藥包,到院中舀了水煎藥,向杜小曼道:&ldo;掌櫃的,喝完了藥,你就得回房去睡了,待發了汗,祛了風寒,再照顧孤於姑娘不遲。&rdo;杜小曼道:&ldo;我總得等你說的僕婦過來,箬兒也要吃藥吧,否則……&rdo;她話沒說完,那個小童又出現在門口:&ldo;受傷的那位客人的藥,院主命我送來。即刻服下。&rdo;時闌去接藥碗,杜小曼終於忍不住問:&ldo;小朋友,你怎麼不進來呀?&rdo;小童挺起胸脯,卻依然低著頭,漲紅了臉道:&ldo;這位嬸嬸,聖人有云,男女授受不親,小子雖尚年少,仍不可違背教訓。請嬸嬸不要再同小子說話。&rdo;小童飛奔而去,杜小曼石化在椅子上。小朋友假正經假道學什麼的都恍若浮雲,她的腦子裡只不斷回放著兩個字。嬸嬸,嬸嬸,嬸嬸,嬸嬸……一個七八歲大的娃,居然叫她嬸嬸!啊啊啊啊啊啊啊‐‐杜小曼老淚縱橫,不由自主地顫抖出聲:&ldo;我,我明明還是祖國的花朵……&rdo;時闌淡然地望著她:&ldo;表妹,知道你此刻的尊容了吧。乖,喝了藥趕緊去睡,別逞能了。&rdo;嬸嬸兩個字對杜小曼產生了毀滅性的打擊,她唯恐風寒傳染給孤於箬兒,拿布巾矇住了口鼻,顫著手給孤於箬兒喂完了藥,等自己的藥煎好,趕緊喝下,踉踉蹌蹌到廂房中去睡了。她本來一點也沒感覺到睡意,但一沾到床鋪,眼皮立刻像磁鐵和鐵皮一樣,不受她控制地黏在了一起。再睜開眼時,她發現屋中半昏半暗,房中有幽幽的香氣,她一動,窗邊的一抹剪影放下手中的書冊站起身:&ldo;醒了?&rdo;是時闌的聲音。杜小曼坐起身,覺得衣服黏著後背,渾身像剛出完一場大汗。&ldo;現在什麼時候了?箬兒呢?&rdo;時闌走到床邊:&ldo;傍晚了,你睡了一天。放心,喬院主家的僕婦已經到了,孤於姑娘被照顧得很妥帖。&rdo;手掌輕輕覆上杜小曼的額頭,&ldo;看來汗發出來了,應該已經退熱了。&rdo;按住要下床的杜小曼,&ldo;別動,再睡回去,我再去煎藥,喝了再起來,否則乍一衝了風,可能又犯了。&rdo;杜小曼掙扎地說:&ldo;我能洗個澡麼?&rdo;她身上頭上都躁得難受,渾身散發著經過蒸制的臭鹹魚的氣息。時闌一臉忍耐,表示對她身上的氣息也不敢認同,拿起一塊手巾擦擦剛剛摸過她額頭的手,道:&ldo;蒲先生說,今明兩天都不宜沐浴,表妹你只能臭著了。&rdo;杜小曼絕望地癱回床上。時闌把熬藥的傢伙都搬進了這間屋中,一邊扇火熬製,一邊絮絮叨叨和她說:&ldo;晚上仍然要吃清淡的,你且忍著吧。&rdo;杜小曼苦下臉,時闌又和她說了剛剛發生的趣事‐‐孤於箬兒醒來後,問了蒲先生的方子,改了幾位藥材,又要自己另寫個方子配藥,把蒲先生氣了個半死。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旁人求爹告娘請蒲先生賜教,第一次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還是個女娃,蒲先生遂也不管什麼禮教不禮教,殺到廂房中,與孤於箬兒辯論了一通。辯論著辯論著,蒲先生與孤於箬兒居然開始惺惺相惜,一起探討奇草與秘方。&ldo;久聞竹幽府精於醫道,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掌櫃的你要吃虧了,孤於姑娘和蒲先生準備今晚再替你會診一通,重新配藥,我聽他們在討論什麼新方子,可能想拿你試試……&rdo;杜小曼打了個哆嗦,她很相信孤於箬兒和蒲先生的醫術,但是做試藥小白鼠這種事還是算了吧。&ldo;我能不能申請保守治療?&rdo;&ldo;那你就得快些好了。&rdo;時闌把已晾的差不多的藥端到床邊,坐到床沿,挑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杜小曼口邊,&ldo;來,喝藥。&rdo;杜小曼對這種到位的服務有點招架不住:&ldo;呃,我還是自己來吧。&rdo;時闌笑眯眯地道:&ldo;喝完藥之前,不能受風,要麼你想試試孤於姑娘和蒲先生一起研製的新方子?把胳膊放回被子裡,張嘴……&rdo;杜小曼只好張嘴把藥喝了,她真的很想念現代醫藥技術,中藥可以有丸劑吃,喝藥真是……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