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依言坐下,這才發現自己的腿異常僵硬,都要打不過彎兒。時闌斟了一杯茶,她接過,熱茶暖著手心,讓她冷靜了許多。時闌雙眉微皺,看看左右無閒雜人等,便低聲問:&ldo;難道寧景徽帶人去了竹幽府?&rdo;杜小曼搖頭:&ldo;那倒沒有,只是我本來想過來找你,路上遇到了一些倒黴事,箬兒去救我,被我害成了這個樣子……&rdo;具體怎麼倒黴的,實在太複雜,現在不是羅嗦這些的時候,她也沒精力描述了。時闌也沒有追問,難得安靜地站在杜小曼的身旁。天色已漸漸變亮,不多時,那名替他們開門的老者帶著另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進了廂房:&ldo;蒲翁,傷者在床上。&rdo;杜小曼一時愣怔。那名後來的老者白團臉,酒糟鼻,身材五短,腰腹凸出,懶洋洋一雙小眼,稀拉拉幾根髭鬚,穿著一件黃不黃白不白的衫兒,戴著一頂皺巴巴打著褶的頭巾,搖著一把毛了沿邊漏了風的蒲扇,趿著一雙敞方口灰撲撲的鞋。這份風采,不太像名儒,比較像名廚啊。蒲姓老者往床上看了一眼,轉頭向另一名老者道:&ldo;喬翁,你誆我,怎得不說是個女子?女人老夫不治。&rdo;回頭就要走。杜小曼心裡咯噔一下。這聞道書院是蔑視婦女基地是吧?什麼都搞性別歧視。她心頭火起,但這時候身在聞道書院屋簷下,要求蒲老者救命,不能強硬,就懇求道:&ldo;蒲先生,我妹妹真的傷得很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您破例一次。&rdo;對比之下,喬姓老者倒顯露出了人情味,他攔住蒲姓老者道:&ldo;蒲翁,剛剛進來時,我見那位姑娘真的傷得挺重,再不治恐怕就晚了。一時半會兒,除你之外,尋不到別的大夫。你就真的見死不救?萬事皆要變通,才是中庸之理。&rdo;時闌亦幫著求情,蒲姓老者終於鬆口道:&ldo;並非老夫不想救,這女子傷在了肩處,血流得不多,應是傷她之物還留在皮肉裡吧,老夫醫她,有些於理不合了。&rdo;杜小曼反應了一下,才悟到,要把孤於箬兒肩頭的箭拔出來,必須脫掉她的衣服。在這個男大夫幫女人診脈,女人都要坐到屏風紗帳等遮蔽物後,只伸出一隻手,或者乾脆懸絲診脈的保守年代,確實……她道:&ldo;先生,只要您肯救,請放心,我有辦法。&rdo;轉頭問喬老者,&ldo;你這裡還有乾淨床單麼?&rdo;喬老者立刻著人取來一塊乾淨床單,杜小曼用它把孤於箬兒從頭到腳蓋住,只在肩膀那裡剪了個洞,道:&ldo;蒲先生,您看這樣……&rdo;耽擱了這麼久,孤於箬兒的氣息很微弱,蒲先生看了看杜小曼急紅了的眼,勉強點點頭:&ldo;好罷。待老夫去取藥箱。你們燒壺熱水,備上乾淨的盆巾。&rdo;杜小曼大喜,忙不迭地道謝。片刻後,需要的物品送來,杜小曼和時闌用沸水和燒酒把盆和手巾燙過。蒲先生取來醫箱,套上一件罩衫,先用酒和熱水淨了手,再取出一把銀剪,在火上烤過,剪開孤於箬兒傷處的衣服,因路途顛簸,箭一直在肉中,傷口又有磨損,皮肉外翻,不忍卒睹。蒲先生道:&ldo;箭上恐怕有倒鉤,老夫只能切膚取箭。&rdo;吩咐杜小曼從醫箱中取出了一個青玉小瓶,把瓶中的藥劑倒進孤於箬兒口中幾滴,再滴於傷處,又讓杜小曼再找出一個白瓷藍塞的小瓶,把裡面一些淡黃色的粉末灑在傷處。杜小曼想,這大概就是古代手術的消毒措施了。蒲先生拿起一把小巧的銀刀,一根銀挑,一把小鑷,亦在火上燒了一下,再灑上燒酒,又在一瓶藥水中浸過,執刀割開傷處。孤於箬兒模糊地痛呼,箭頭終於取了出來,杜小曼鬆了一口氣,蒲先生看了看箭頭,欣慰地道:&ldo;幸好無毒。&rdo;倒上傷藥止住傷口的血,讓杜小曼按著,又道,&ldo;你仔細瞧著,我教你如何包紮。換藥與包紮,老夫做不得,都要你來了。&rdo;杜小曼連連點頭,蒲先生遂取了一條長布,拿喬老者做模特,向她演示了一遍如何纏裹包紮,以及上藥的要領。杜小曼一一記下,蒲先生、喬老者和時闌都退出了房間,杜小曼掀開孤於箬兒身上的蓋布,按照蒲先生的步驟淨了手,戰戰兢兢地替孤於箬兒包紮。她第一次實踐,包得實在不算好,還好孤於箬兒一直都在昏睡,不知道是疼暈了,還是蒲先生喂她喝的是麻藥,仍在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