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眨了一下眼,表示接受。皇帝仍直直望著她,她從那雙清透的瞳孔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為了防止皇帝沒明白,她又再用力眨了兩下眼。皇帝轉身而去,杜小曼身體一鬆,恢復自由,生出陣陣寒意。&ldo;大人,請醒一醒。&rdo;一個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柴太醫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四周景色漸漸清晰,柴太醫撐起身,用力眨了眨眼,然後覺得自己要麼在做噩夢,要麼幻覺了。他的對面,有三個人。兩坐一站。靠牆站著的那個年輕人,雙臂環抱,雙唇緊抿,目光像雪亮雪亮的小刀子,扎向他。但讓柴太醫雞皮疙瘩噗噗冒起的,卻是對面小案邊,端坐於左上首的裕王殿下,以及,陪坐在另一側的寧相。裕王,右相,居然坐在了一起。柴太醫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ldo;柴卿平身罷。&rdo;裕王的聲音溫和無比。寧相扶住柴太醫的手臂,親自將他攙起。柴太醫的膝蓋有點抖,勉強站定。秦蘭璪再又開口:&ldo;孤想請問柴卿,今日你看診的那個病人,究竟有何異常?&rdo;柴太醫哆哆嗦嗦回答:&ldo;啟稟殿下,臣竊踞於太醫院,日常請脈,乃尋常事。牽涉內闈嬪妃,更不可道於他人,望殿下體諒。&rdo;寧景徽溫聲道:&ldo;近日內宮生變,李相不議閣事,本閣暫督宗正府。柴大人今日為唐郡主診脈之後,便立刻讓人傳信與你家人,著他們收拾細軟離開京城。本閣因此特請大人前來一問。&rdo;柴太醫膝蓋再一軟,又撲通跪倒在地。身為太醫,過的是一種無形的刀口舔血的日子,險過上陣殺敵的兵卒所面對的刀光劍影。因為,這世上,人的言語態度,神情行事皆能作偽,但脈相、血行、氣色、身體真實的好與壞,強與弱,卻很難瞞過大夫。太醫可以說是整個皇宮中,知道真相最多的人。所以,自踏進太醫院的那一刻起,就得做好某些準備。太醫院中,常有些年老的宦官被差來做雜事。太醫們私下稱這些老公公為&ldo;放生人&rdo;。他們年歲已大,不太貪戀性命,無兒無女,無牽無掛,肯在關鍵時刻,拿些銀錢,幫著給家人通風報信。不求全身而退,但求保全家小。柴太醫匍匐在地:&ldo;寧相明察,下官今日,的確為唐郡主請脈。郡主的脈相,是有些奇怪。&rdo;&ldo;哪裡奇怪?&rdo;這回出聲問的,是裕王殿下。柴太醫只得略挪一下方向,再叩首。&ldo;唐郡主的脈相,是喜脈。&rdo;謝況弈與秦蘭璪都變了顏色。寧景徽再溫聲道:&ldo;柴大人不必顧慮,所有疑惑,儘可直言。大人的家人,皆平安無事。請大人放心。&rdo;冷汗溼透衣襟,柴太醫一閉眼,再伏地:&ldo;且,從脈相看來,唐郡主腹中的胎兒已將有三個月。&rdo;謝況弈臉色更變,目光扎向秦蘭璪。秦蘭璪擰著眉,瞥了一眼謝況弈,又收回視線,看向地上的柴太醫。&ldo;只有這些?&rdo;柴太醫額頭著地:&ldo;還……還有。學生前一日剛替唐郡主診過脈。當時郡主的脈相就有些蹊蹺,說是有喜之兆亦可。但,絕不可能已有三月左右臣還無知無覺。&rdo;屋中一時寂靜,柴太醫顫巍巍偷偷抬眼,發現裕王殿下和另一名男子身上的寒意竟然弱了不少,兩人的眼神更變得溫和起來。&ldo;的確十分蹊蹺了。&rdo;寧景徽仍是一般的神情語氣,&ldo;敢問柴大人,是否能用藥將脈相調成喜脈之兆?&rdo;柴太醫猶豫了一下:&ldo;醫道藥理,博大精深。各類奇方更是浩瀚如星海。下官雖略窺醫之門徑,到底淺薄,不敢斷言。&rdo;&ldo;就是有可能,但你不知道是什麼藥。&rdo;謝況弈冷冷出聲。柴太醫立刻點頭:&ldo;是、是。某正是此意。&rdo;&ldo;真邪了。&rdo;謝況弈緊鎖雙眉,&ldo;為什麼要假裝她有孕?&rdo;為什麼要我假裝懷了個娃?此時此刻,杜小曼也在反覆思考這個問題。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喝水,宮女替她斟上溫水,幫她順背。&ldo;娘娘,皇上今日未曾留宿,應該亦是體恤娘娘。畢竟娘娘已有龍嗣。&rdo;哦呵呵呵……杜小曼在心裡冷笑,爬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