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潤手腳冰涼,腦子裡混沌一片。孫寡婦掐他人中,又灌了一杯參茶下去才稍稍緩過來些。孫寡婦又罵:&ldo;要不是劉家趕投胎的要娶,也不用連天加夜的趕去辦時新的衣料。把我兒子都跑壞了!&rdo;孫潤心中一陣涼似一陣。勉強打起精神問孃親:&ldo;怎麼才幾天子瑜就病到這地步。&rdo;孫寡婦提起心頭痛,滔滔不絕,將前因後果連咒帶罵跟兒子細述一遍。&ldo;我原想他緩緩也便罷了,誰想居然跟老孃來這一招!&rdo;孫潤心裡記掛著劉璞的病情,其他的也不理會。勉強敷衍道:&ldo;劉家不是都答應了麼?不帶嫁妝,三朝送回,又不圓房。算夠對咱家仁義了。&rdo;孫寡婦沒料到兒子如此的傻,嗓門又高了八度:&ldo;小畜生你跑暈頭了罷。仁義?話是這樣講,轎子進了他家門,誰知道幹什麼!&rdo;孫潤勉強笑道:&ldo;劉家都是斯文人,不會言而無信罷。&rdo;孫寡婦對兒子完全絕望:&ldo;本來指望你幫姊姊想個好法子變通,看你這樣子……&rdo;忽然一雙眼定在兒子臉上,心中驀然一動。孫潤滿腦子的劉璞,孫寡婦看他也沒在意,只管出神。忽然孫寡婦的臉桃花一樣在他眼前綻開來。&ldo;玉郎,娘倒有個計較,想同你商議。&rdo;孫潤被孃親一笑,毛骨悚然。&ldo;什麼計較?&rdo;&ldo;橫豎劉家也答應只拜堂,不洞房。三朝就送回。我想那劉家小子病成那樣也折騰不出什麼。但凡是都求個萬全。如今要萬全,不如……&rdo;孫潤直覺娘下面一定不是好話。果然,孫寡婦底下話出口,石破天驚。&ldo;玉郎你就替你姊姊,去劉家三天?&rdo;孫潤一個哆嗦,連人帶椅子栽在地上。孫寡婦不依不饒,一把把他從地上揪起來。&ldo;怎樣?&rdo;孫潤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ldo;娘,這使不得!&rdo;&ldo;怎麼使不得?你的相貌本來就跟你姐姐不差什麼。新娘子行走坐臥連吃飯都在新房裡。我多叫幾個丫鬟婆子跟著你,貼身的事情都不讓他家的人做,穿不了!&rdo;&ldo;就算劉老爺跟劉夫人不認得我,我同子瑜兄成天價一處,他能認不出?&rdo;&ldo;劉璞早八百年就病的人事不知了。恐怕拜堂都爬不起來。上了妝,又是燈燭底下,明白人都認不清,何況他那樣!&rdo;&ldo;兒子就算臉充的過去,身量也不象女人。何況兩個男人拜堂,將來傳出去,兒子怎麼做人?&rdo;&ldo;女人身量高些也是有的,你的骨架又不算大。這事情只這幾個人知道。我包那些服侍你的人不敢多嘴。將來就算傳出去,至多也是個笑話罷了,誰敢說什麼?&rdo;&ldo;只是……&rdo;孫寡婦一揮手將兒子的只是截斷,曉之於義:&ldo;就這麼著了!再說你跟劉璞同窗也有些情誼。這次就當是去看他一看。興許是最後一面了也未可知。&rdo;孫潤忽然沉默,半晌一咬牙,緩緩開口道:&ldo;就依娘說的,我去便是了。&rdo;十四十月初六,黃道吉日,宜祭祀上樑嫁娶沐浴。寅時焚香鳴炮,卯時起轎出迎,鑼鼓嗩吶一陣鏹鏹嚓嚓嗚哩哇啦,大花轎就到了孫府門口。孫寡婦跟珠姨婆子連夜改大了嫁衣,又趕了一雙特大號的繡鞋。丑時就替玉郎穿戴打扮起來。玉郎終於曉得了女人的不易。官粉胭脂一樣樣臉上搽,珠寶頭釵一件件頭上插。工程到最後,孫寡婦自己都得意:&ldo;嘖嘖,這麼粉團兒似的人物我居然養的出!&rdo;孫潤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趁機同孃親請教:&ldo;當初讓我天天看住了子瑜,惟恐他跑出姊姊的手心去。怎麼現今他貼上來要娶,興許病就好了,反還要這樣折騰?&rdo;孫寡婦道:&ldo;桐樹跟楊樹遇著大風天,桐樹斷楊樹不斷。是為個甚麼緣故?楊樹柔軟,懂得跟著風向。所以人要善變通。譬如三天後你回來,劉璞若好了呢,你姊姊依舊送過去。若這小子沒福,嗚呼了。嫁也算嫁過他了,再遣再嫁他家人也說不出什麼。就是將來劉家的家業,也少不得咱這裡的一份。&rdo;孫潤聽的欽佩不已。須知這個算盤是孫寡婦畢生智慧的大成。劉太夫人固然將計就計,又豈料孫寡婦計中有計送了個兒子過來。你有殺手鐧我有回馬槍。鹿死誰手固然未定,孫寡婦的棋路卻委實高了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