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鼻子,老子方才分明沒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裴其宣拿扇子頂著下巴,斜望我一絲笑,輕搖了搖頭。蘇公子照樣喝茶。我欠符卿書一頓飯,本來說大家一起吃熱鬧,蘇公子有些睏乏,要先睡。裴其宣與符小侯有舊怨不好碰頭。索性我把小順小全也留下照應,在街頭的酒樓叫了個雅間。兩個人喝酒也喝不出什麼意思。我對著酒杯發牢騷:&ldo;人少了冷清,人多了麻煩。&rdo;&ldo;人多了,難搞。你這樣他那樣。心裡腸子不知道彎了幾道。猜也猜不出來。女人難辦,原來男人也難辦。你說大家都是熟人,有什麼話不能敞開說的?&rdo;符小侯聲色不動,坐著吃菜。我看那神情悲從心來:&ldo;又是一個這樣的!&rdo;也罷,我有酒杯在手,人生不再憂愁。我灌了一杯下肚,望向窗外燈火滿城,一股激盪之情驀然兜上心頭:&ldo;符老弟,哥哥請客,大家去喝頓花酒怎麼樣?&rdo;勾欄一度,花酒一夜風流是老子一直想做而未做的夢啊。符小侯擱下酒杯:&ldo;你請客,我就去。&rdo;好兄弟!揚州最有名的勾欄叫滿袖香,勾欄這名字,說起來確實比妓院上檔。老鴇蕩著兩個耳墜子語調也跟著忽悠:&ldo;二位公子好久不見,姑娘們可惦記著您哪。&rdo;惦記你姥姥,馬王爺我明明頭回來。老鴇向樓上一仰脖子,我忽然覺得不妙:&ldo;鶯鶯燕燕惜惜憐憐~~~快下來看是誰來了~~~~~&rdo;四個大紅頭花桃紅衫,翠綠裙子粉繡鞋揮著鵝黃的帕子從樓上跑下來的一剎那,符小侯的眼直了,我往後退了一步,摸出一張銀票:&ldo;少爺我有的是銀子,去給我喊你們的花魁娘子出來。&rdo;老鴇乾乾一笑:&ldo;公子,可對不住您,明珠她今天晚上有人訂下了,老身還有個兩女兒翡翠玉釵,都是沒開過牌的清倌,姿色可不比明珠差了……&rdo;我拉著符小侯的袖子一揮手:&ldo;罷了罷了,今天晚上沒興致。&rdo;明珠翡翠玉釵,叫這種名字的看也懶得看。滿袖香裡熱出一身臭汗,我站在晚風裡看星空:&ldo;人啊,難辦。&rdo;望見符卿書袖手在旁邊站著,終於把憋了一路的話講了:&ldo;上回你生病我一直心裡過意不去,大家兄弟說多了也挺虛的,,只誠心跟你講一句,不好意思,謝了。&rdo;符卿書發燒燒掉不少肉,一直沒補回來,衣服在小風裡盪悠悠的:&ldo;既然大家兄弟,別說謝字。你這王爺做的也不容易。&rdo;我就愛聽這種話,我嘆氣:&ldo;裴其宣也早知道我是假貨,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rdo;符卿書沒太大反應:&ldo;他可知道你是哪裡來的?&rdo;我說:&ldo;那倒沒有,不是我說,誰也想不到。我說了人也未必信。&rdo;符卿書說:&ldo;這事情你只同蘇衍之說過?&rdo;我說:&ldo;也只有他能信。&rdo;蘇公子是眼睜睜看著我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不信也要信。&ldo;比如我現在說給你聽,你也未必信。我其實……&rdo;符卿書兩眼望著我,我再嘆氣:&ldo;……算了,還是不說了。&rdo;不斷跟人講我是借屍還魂的實在沒有意義。何況符小侯若知道殼子還是小王爺的殼子還敢不敢跟老子做兄弟?符卿書眼從我身上移開,像笑又像沒笑:&ldo;你不願說也罷。只是以後有什麼難處要幫忙的,千萬與我說。大家兄弟,這話是你說的。&rdo;我感動的老淚縱橫,這才是真朋友!真兄弟!我一拍符卿書的肩,再一把抱住:&ldo;有你這句話,比什麼都強!&rdo;銀鉤黃豆粒大的小燈火晃盪著一屋子昏光。我站在廂房門口擦了擦眼睛。床邊坐個人的事情老子新近經歷的多,但那個人是蘇公子我還是覺得挺稀罕。蘇公子問我的話更稀罕,他問我還記不記得周知府請我喝的茶茶葉長什麼模樣。我說:&ldo;就茶葉那樣,不像樹葉也不像草葉。&rdo;蘇公子問:&ldo;可有什麼與普通茶葉不一樣的地方?&rdo;我說:&ldo;茶泡開了不都一個樣麼?&rdo;馬公子我一向不是雅人,幹茶能分出普通茶與碧螺春,泡開的分不出爺爺孫子。蘇公子分明沒有認清我勞動人民的本質,問了我個更學術的問題:&ldo;茶色淺青碧青?&rdo;我回想了一想:&ldo;綠的,綠裡頭帶點黃。&rdo;蘇公子揉揉額角說:&ldo;不然就在揚州再多留幾日,那位周知府再細細查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