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搖了三十個小時到蜀城,再坐七八個小時支線綠皮火車,又跟和老鄉們一起坐沒有空調,用大卡車外罩上帶窗戶的鐵罩子改裝成的大公交車,最後抱著豬和雞坐了一個小時拖拉機,又爬了十公里的山路,才到目的地。
短短几天,李林富已經從一個白白胖胖,頭髮一絲不苟的富二代,變成了又黑又髒,頭髮打結的叫花子。
嘴唇和臉上乾地起皮。
指甲縫裡全是黑泥。
面前是一個高山上的小村子。
後面墨綠色的山頂在乳白色的雲霧裡若隱若現,讓人懷疑自己已經不在人間。
李林富扔了手裡的豬仔,指著前面的一片吊腳樓,對靳衛東怪叫了一聲:“聚寶盆?!就這?!!”
黑木板牆,黑樹皮做的屋頂。
豬和雞住在一樓,人住二樓。
靳衛東點頭:“是啊。”
李林富轉身就走,嘴裡罵罵咧咧:“拜拜了您嘞。媽的,我就不該相信您。您有大病!!”
靳衛東揪著他轉身回來:“誒誒誒,別走啊。好歹吃頓飯再走啊。這裡的臘肉可香了。”
一群穿著藍布衣服的老頭從村裡飛奔出來,有些還包著黑頭巾。
他們握住李林富的手:“哎呀,你是向陽的兒子吧。我是你堂叔的舅舅的侄子啊。”
李林富還沒算過來他到底該叫對方什麼,又有個老頭捉住他的手:“我是你叔公的小姨子的兒子。”
這又是個什麼親戚?!
李林富徹底錯亂了。
旁邊又有人說:“我是你太伯公的表哥的重孫的外甥。”
李林富腦子“嗡嗡”的,擠出一個笑:“伯伯叔叔大哥們好。”
“啊不,論輩分我還要叫你表叔。”
然後這些老頭就熱情地簇擁著他們去村長家了。
李林富心說:不管你們多熱情,我坐五分鐘就走。趁著天還沒黑,能趕回宜縣縣城去住招待所。
半小時後,李林富捧著一個比他頭還大的碗,埋頭狼吞虎嚥:“真香,嘿嘿,真好吃。”
臘肉切得薄薄的,半肥半瘦,肥肉微微發紅的油光透亮,瘦肉紅裡透黑,鹹鮮無比,炒大蒜葉,簡直不能更香。
豬血丸子炒辣椒也超下飯。
辣椒炒雞蛋也好吃。
這個米飯雖然摻了紅薯和玉米粒,有些粗糙和硬,還有小石子,可是特別香。
李林富忙得不行,左右開弓。
靳衛東干咳了一聲,在李林富耳邊低聲說:“控制一下自己。別把老鄉留著過年的菜都吃完了。”
連他吃的大米八成都是山下扛上來的,準備過年才吃的。
李林富抬頭,才發現幾個老鄉用憐憫和驚恐的眼神望著他。
村長嘴裡說:“娃可受苦了呢。”
其實跟其他幾位老頭一樣在心裡嘀咕:不是說他家很有錢麼?怎麼跟個逃荒的人一樣。
李林富乾笑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有點餓了。”
天知道他們這一路上是怎麼過來的。
上一次正兒八經吃飯菜還是火車上吃盒飯。
之後,要麼只有兩個饅頭就著涼白開,要麼就是拿著一個香蔥大餅邊走邊啃。
他把嘴邊的飯粒拈了放在嘴裡,碗裡的也一粒一粒拈起來。
村長小聲問靳衛東:“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靳衛東說:“我們想跟你們買茶葉。就是一餅一餅那種紅茶。”
村長說:“有,不過沒有新茶。新茶要現做,至少等一個月能做好。”
靳衛東問:“陳年的更好。五年十年的都要。”
村長:“你要多少。”
靳衛東:“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不過我們要籤個協議。以後你們的茶只能賣我們。”
村長一愣,小聲說:“那你們到時候要是不收,我們豈不是要爛在手裡。”
雖然現在也沒人要。
萬一,以後有人要呢?也不能賣?!!
靳衛東說:“所以我會補充一條,我們不要,你就可以賣給別人。但是不能用我們的商品名字。”
村長一臉懵:“什麼名字?”
靳衛東把在穗城印的名片遞給村長。
村長湊近火塘,眯眼看了許久,說:“仙……不認識,這是什麼字。”
靳衛東好無奈,說:“機。機會的機。繁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