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門去,方見著了一片淺灰色和暗紅色的磚瓦房,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放著一張巨大的麻袋,脹鼓鼓的不知放了些什麼。鋪在房門前地上的密密麻麻的稻穀、玉米一類的雜糧,曬在日光下,發出金燦燦的食物光澤。有幾個挑者荷蕢的男子赤著沾著泥土的粗糙的腳,在乾燥的土地上走著, 一邊走還一邊發出&ldo;嘿咻嘿咻&rdo;的有節奏的喘氣聲。 婦女們將頭髮綰成了髻,坐在房門前,手中拿著粗重的木棍,敲打著放在地上的木盆中大堆大堆的衣物。幾個衣服有些汙跡的孩子正圍在一起,口中念著一些從他們長輩的口中流傳下來的童謠:&ldo;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rdo; 孩子的聲音天真無邪,又是脆脆嫩嫩的,笑聲更是無憂無慮,聽著他們口中念著的調兒,我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我在他們這麼大的時候,家人都已經去世了呢…… 就在我正準備停下腳步聽看他們捉迷藏的時候,右方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鼓掌聲。我朝著聲音方向看去,卻看見一堆人正圍在一起,也不知是在做些什麼。我原本沒想過去看,卻聽見了人群中傳出了喝彩聲,頓時心中好奇,便朝人群走去。巫山雲雨走近了方看清楚,站在人群中間的是個穿著破舊衣裳的老叟,半白頭髮,滿臉皴皺,手中拿著一根有些班駁鐵鏽的煙桿,正笑咪咪地看著大家,一笑,就露出了一口黑牙。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雖然他的表情和和藹,但是我一向不大喜歡抽菸的人,總覺得他們抽菸時的表情看上去很貪婪,讓人有些受不了。只見那老叟笑呵呵地將手裡的鐵碗兒舉了起來。人們紛紛朝裡面丟銅錢,幣值不大,但是幾乎每個人都給了他錢。我正在想或許是乞丐吧,但是哪有這麼吃香的乞丐?正覺奇怪,卻聽見那老叟清了清嗓門,人群又安靜了下來。他大聲說道:&ldo;下面我給各位說一個故事,沒有名兒,卻是真實的。&rdo;我當下便明白了‐‐原來是個說書人。人們議論紛紛,有些很激動, 有些卻是嗤之以鼻,但是都沒放棄聽故事的機會。 那老叟用煙桿敲了敲手中的破碗,又繼續說道:&ldo;俗話說得好:父母去世,兒女守孝。堯死之後,舜守孝三年;舜死之後,禹也守孝三年。連益也為禹守孝了三年。從古至今,就連聖上天子都不會忘本,待自己的父母極好,為之守孝,不過我這回倒是見著奇了,咱認識一個男子,年紀輕輕,相貌平平,但是大家都道他為人老實厚道,平時定時給父母請安三次,端茶砌水,無微不至,只是其父母於去年三月、五月先後去了,這男子痛哭三天三夜,口吐血,人暈厥,大家都是感慨果真是個懂得孝道的好孩子。只是就在去年冬季,他認識了外來姑娘,年紀不大,卻是一臉狐媚相,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那男子守孝期年未滿,便取了這姑娘當媳婦。也不知他的父母在黃泉之下看到這般情景還是如何心寒?他與往日表現更是不能同日而語,簡直是望塵莫及。&rdo;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是一臉的義憤填膺,大罵這男子的不是,只是角落裡有個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一直沒有講話。那說書老叟接著說道:&ldo;倘若娶了妻,他依然能夠做到睡草苫、食素菜、每日多多悼念自己的父母,也就算了,只是他娶了那女人,德行是一日不如一日,漸漸地與人說話帶著傲氣,也開始罵粗口了,原本篤敬的態度早就已是忘掉九霄雲外去了。各位說說,這樣的人,該拿他怎辦才好啊?&rdo; 話音剛落,所有的人都開始謾罵那個人的不是,說&ldo;這樣的畜生還要來做什麼&rdo;、&ldo;留在世界上也只是個禍害而已&rdo;、&ldo;有了媳婦忘了爹孃,該死&rdo;&ldo;重色忘義,沒有教養&rdo;……反正眾說紛紜,卻都沒有一句好話。 就在大家正罵得激烈的時候,那個一直沒有吭聲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大聲說道:&ldo;你們這簡直就是在指桑罵槐,其實說的人就是我對吧。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家務事,不用各位操心!&rdo;那說書人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也不再說一句話。所有人頓時變得噤若寒蟬。 過了一會,方有人說道:&ldo;楊源才,楊大爺和楊大娘生前對你這麼好,你現在又是如何回報他們的?還好意思在這裡大喊大叫?若不是殺人要償命,我們早就把你亂刀砍死了!趕緊帶著你的女人,滾得遠遠的吧!&rdo;那楊源才的臉唰地變成了蒼白色,連說話時都有些口齒不清了:&ldo;我愛生活在哪就生活在哪,你們管得著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