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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著我的手腕,反倒躊躇起來,兩眼直勾勾盯著腕骨突出之處,突然似回過神來笑道:&ldo;適才是楊某唐突了,祭司大人切勿怪罪。&rdo;我收回手,冷淡地道:&ldo;少俠客氣。&rdo;正說到此處,四名小廝已抬著軟榻而來,葛九與楊文騌一人一邊,扶起我坐到軟榻上,楊文騌裝作不經意托起我的手掌,只一下,便以內力試探於我。我被他內力一激,渾身一震,登時歪在榻上,葛九驚道:&ldo;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您怎麼啦,哎呀,這剛剛還好好的,這是怎麼啦?&rdo;楊文騌此刻大概真的探明我全無武功,且身染疾病,並非妄言,不由有些愧疚,道:&ldo;楊某孟浪,請祭司大人恕罪。&rdo;這般坦言,倒出乎我的意料,我忍住胸口刺痛,蹙眉道:&ldo;楊,少俠,可放心了?&rdo;楊文騌臉頰透著微紅,拱手道:&ldo;祭司大人恕罪。&rdo;葛九怒瞪了楊文騌一眼,咬牙道:&ldo;這就是忠義伯府的待客之道?果然忠義兩全,名不虛傳哪。&rdo;楊文騌尷尬地呆立當地,葛九正待繼續出言譏諷,我嘆了口氣,啞聲道:&ldo;罷了,走吧。&rdo;四名小廝依言抬起軟榻,葛九冷哼一聲,緊隨我的身側。左拐右彎,卻終於踏進正面大廳,內裡此刻樂聲燥然,腰鼓檀板,金鈴叮鐺,舞姬們湘鉤學步,嬌喉妙態,盡顯一時。我被抬進去的時候,大廳中央一位舞姬舞得正歡,腰臀各處,無不抖動得酣暢淋漓,盡顯魅惑之色。這等抖法,非正宗蠻夷女子所不能,懸腰舞原為當地寨子中大節慶宰牛祭神時所舞,男女赤足踏地,載歌載舞,講究腰臀以下各處關節皆抖如篩子,極富韻律感。那舞姬瞧見我,竟然一路舞,一路朝我過來,嫵媚的眉目間帶了崇敬和喜悅,一張小臉驟然間光彩奪目,正是適才救下的女子娜迦。我斜倚榻上,微微一笑,示意小廝們放下軟凳,伸出手去,娜迦登時欣喜若狂,舞過來深深折腰,我按寨子裡祝福的方式,將手掌置於她的發頂輕輕摩挲。&ldo;祭司大人為娜迦祝福了。&rdo;葛九高聲宣告,大廳上眾位舞姬立即紛紛歡呼,其餘操琴鼓瑟的樂人若為夷籍,也皆面露微笑,住了絃樂。想必我下午止住陸孝東行兇的事在這群賤籍的可憐人當中已然傳遍,大夥紛紛簇擁過來,朝我深深鞠躬,淳樸的臉上均帶有真誠的笑容及真實的敬仰。&ldo;祭司大人,祭司大人……&rdo; 我坐了起來,扶住葛九的手慢慢站立,緩緩地道:&ldo;憐我子民,皆多困苦,從善之心,終得庇護。&rdo;這是葛九往昔念禱文時最後四句,我在頭回聽得,還曾不以為然地想,何為從善之心?難道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就能得到神恩庇護?那麼這世上千萬受苦受難之人,墮入賤籍無處翻身,為人侵害無從抵抗,這般逆來順受,神的恩又體現在哪?但此時此刻,我卻驟然明白,弱如螻蟻,賤如草芥,若無心中那點信念支撐,人又如何能輾轉求生?有很多時候,這些南疆人要與惡劣的大自然搏鬥,與狡詐奸猾的天啟人較量,與自身困苦顛沛的命運相抗,活著本身,就已經耗盡全部的精力和慾望。我念完這四句,周圍人一片肅然,紛紛合掌躬身,一起頌道:&ldo;憐我子民,皆多困苦,從善之心,終得庇護&rdo;我心情沉重,葛九似是明瞭,揮手道:&ldo;大夥繼續吧,拿出咱們的看家本事,讓祭司大人看看。&rdo;眾人歡呼起來,迅速散開,少頃,鼓聲大作,數名舞姬紛紛下場舞動,個個精神亢奮,情緒飽滿,一場青樓味十足的歌舞競技,到得此刻,卻變成一場祭神的隆重而歡樂的贊舞。更有力,更磅礴,更壯闊,更激動人心。我看得心曠神怡,這才是南疆人應有的懸腰舞,舉手投足,俱是源自大地的呼吸和韻律。舞到極致,葛九一聲高喝,將抱著的七絃琴推入我懷裡,解開斗篷,誰手往後一甩,露出內裡鮮紅明黃的舞衣,跳躍著進入廳中。我會意一笑,右手金指套猛然撥絃,裂帛之聲響徹廳內。眾位樂師立即停止,大廳內登時靜默無聲。眾人屏息以待,葛九身姿妙曼,卻猶如定格一般,佇立中央。我再一撥琴,葛九一顫,手持小鼓槌,慢慢叩響腰間懸鼓。我們一琴一鼓,慢慢應和,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隱隱猶如雷霆萬鈞,萬馬奔騰,我十指奮力抓弦反松,砰的一聲,猶如金石對擊,葛九猛然一躍,半空中狠擊了一下鼓,落地之時與琴聲韻律一致,四下又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