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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眉道:&ldo;放屁,老孃貌美如花,會過日子會生崽子,哪個不長眼的男人敢嫌棄我?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葛九牌子掛上去,整個榆陽城的男人都得搶著來點。&rdo;我在她手心輕輕寫了一個&ldo;沈&rdo;字,看著她的眼睛,萬般語言,卻說不出口,嘴上卻猶自調笑:&ldo;少給自己個臉上貼金,你若無嫁妝,看誰要。&rdo;&ldo;嫁妝?我都存了好幾箱了。&rdo;葛九盯著我,眼淚已然掉了下來,口氣卻又高昂又囂張:&ldo;他奶奶個熊,你給那幾兩銀子,做兩套首飾都不夠,老孃這回可為你賠本了,提心吊膽的,腰裡的肉都瘦沒了,回去也不知道得吃多少蹄胖補回來。我不管啊,你可得一五一十將銀兩給我結清了,結清了我就走。&rdo;&ldo;那可不成,我統共才得幾兩銀子,沒得孝敬你的道理。&rdo;……我們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閒話,與彼此對望的眼中,卻清楚見到對方心底的悲傷和不捨,自來黯然銷魂,唯別而已矣,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能在去前,見得一面,已是夫復何求了。我只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在她手心中寫&ldo;沈&rdo;字,只盼她能記得,當初在忠義伯府,我告訴過她,出去後尋得沈墨山。我不知道谷主給她吃的是什麼,但我卻知道,只要不是穿腸毒藥,沈墨山,就總能瞧在我面子上給予想辦法。她淚水漣漣,輕輕衝我點了點頭,意為明白,我心中鬆了口氣,就在此時,卻聽外間平康的聲音響起:&ldo;柏舟,谷主命我送葛九姑娘出去了。&rdo;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隨即放開,笑道:&ldo;葛九,保重。&rdo;&ldo;臭小子,下次見著,可別這麼病懨懨了。&rdo;葛九大力打了我的肩膀一下:&ldo;幾時你也像個英雄漢子,上山能打猛虎,下海能捕蛟龍。&rdo; &ldo;你說的不是男人,你說的是男神仙。&rdo;我呵呵低笑。她瞪了我一眼,擦乾眼淚,好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臨出裡間,忽又回頭,嫣然一笑道:&ldo;小子,姐姐好看不?&rdo;我的眼淚一下湧了上來,哽咽著點頭道:&ldo;好看。&rdo;她深深地望著我,忽一跺腳,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行子腸斷,百感悽惻。風蕭蕭而異響,雲漫漫而奇色。舟凝滯於水濱,車逶遲于山側,棹容與而詎前,馬寒鳴而不息。掩金觴而誰御,橫玉柱而沾軾。最後一個顫音悠悠揚揚,止於未盡之意,卻又徘徊暗啞,無處可說。我手腕抬起,暗自嘆了口氣,又輕放下,身前這張也是名琴,名為&ldo;老龍吟&rdo;,是當年谷主所在之樓懸著的一件寶物。那時候我已習玉笛,於琴一道便擱置不管,但每每經過這張琴,都心存羨慕,想著若有朝一日,能親手得彈,那該多好。現在,只為了我說無好琴,谷主便命人快馬賓士數百里,帶回這張&ldo;老龍吟&rdo;。谷主甚至說,這張琴掛著也是掛著,名琴至此可算配得上雅人,他不擅鼓琴,卻能與我吹笛唱和,也是一樁美事。我黯然無語,與我唱和,你唱和什麼?我對樂理想法,早已與他南轅北轍,即便曲調想和,那內裡的情感,卻相差甚遠。我也不與他廢話,抬手,便是一曲新作的《別賦》。這是為葛九,為我可能此生再也無法見面的好友們而作,更是為了,我心底其實隱約卻再也無法企及的期盼而作。我其實也想過,若能拋下這些仇恨,帶著琪兒,找個山清水秀之所,種花讀書彈琴,偶然與景炎葛九往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秋天吃螃蟹冬天騎一頭毛驢踏雪尋梅。那樣的日子,該有多好。但這樣的日子,註定此生,再無實現的一日。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我住了琴,卻聽得一聲清越笛聲,不用回頭,即知谷主在身後。他一個音不漏,將適才的《別賦》吹奏出來。此人記性之好,實乃匪夷所思。我靜靜聽了一段,覺出曲調中的倉促譜出的紕漏,又抬手,輕撥琴絃,再彈這首曲調,叮咚之間,已做了進一步修改。笛聲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我渾然不覺,猶自彈奏,頓了一頓,再思索一番,再彈。一絲不苟。我秉承的是,每一個音符,每一個調子,都像在說話,說的,都是很明白的情緒。是關於人的心底,血液中,再怎麼掩蓋,也揮之不去的情緒。這些情緒中,有憤怒、有恐懼、有愛慕、有痛苦、有甜蜜、有哀傷。只要你是人,都不可避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