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柔和，彷彿兩潭深不見底的水，內有我瞧不明白的波濤暗湧，被這樣的目光注視，我莫名覺得有些赧顏，吶吶地問：&ldo;你，不是哄我玩？&rdo;他嘆息一聲，伸手欲觸控我的臉頰，我心中大驚，頭一偏，堪堪避開。沈墨山笑了一笑，放下手，溫言道：&ldo;小黃，要整治蕭雲翔那樣的宗室弟子，不能拿江湖仇殺，快意恩仇那一套來。男人都有野心，有凌雲壯志的懷想，但朝堂之上，權力分割，利益相爭，那是波濤暗湧，一刻不休。蕭雲翔處在那種位置，本來便是不進則退，退則被人分而食之，不得不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對付他，只需要拿捏他的七寸，往死裡一捏，令他從此一蹶不振，不再有機會翻身，那才叫出了惡氣，報了仇。而不是你那樣，殺了人還得東躲西藏，追捕皇榜能逼你到天涯海角，明白了嗎？&rdo;我從未想過能從這些方面下手，但沈墨山只是一介商賈，他有何能耐撼動朝中權力格局？拉倒一位權臣，還是皇親國戚？&ldo;好了，今兒個跟你說了太多，總之就一句，蕭雲翔的事無需你再操心，我自會替你辦妥，現在乖乖地躺下睡，&rdo;他環視四周，深深嗅了幾下，怒道：&ldo;他孃的，誰又替你點了那勞什子西域異香？&rdo;我一驚，生怕他又想起上次用這種東西逃出去的事，哪知沈墨山竟然罵罵咧咧道：&ldo;一群敗家子，不當家不知油鹽柴米貴，你藥裡本就有助眠成分，哪還用得著點這破玩意兒，真真不花自己家銀子不心疼是不是？不行，我得去訓訓小棗兒那個猴崽子，還有慄亭，這假公濟私的……&rdo;他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不一會，又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口中唸叨道：&ldo;險些忘了服侍你睡下，來來，乖乖的快些睡。&rdo;他輕手輕腳抽出我身後墊著的墊子，扶著我慢慢躺下，又替我細心蓋上被褥，摸摸我的額頭，點頭滿意道：&ldo;這幾日沒有低燒，那雪參看來是有些用處，明兒個再讓他們送些來，你可不許不吃，漠北雪域產的，運至京城極為難得，怕是宮裡頭例牌進貢都沒咱們的貨色好……&rdo;我輕聲打斷他：&ldo;那不是很費銀子？&rdo;&ldo;這你不用擔心，&rdo;沈墨山嘮嘮叨叨地道：&ldo;北邊通往天啟朝的貨物往來有大半是我的買賣，這東西雖難得，可不是吃不起。想當年我家長輩也是身子虛，那還不是靠這玩意兒養著……&rdo;我心裡湧上一層說不出的酸楚，又夾雜著感動，紛亂難言，索性閉上眼，睡了過去。 夢中耳邊猶有一人絮絮叨叨，說的都是瑣碎雜事，也沒聽明白，但這一晚，我卻未曾夢見過往的事，也未曾自噩夢驚醒，冷汗涔涔。算沈墨山言而有信，第二日起來洗漱過後，便瞧見琪兒由一位上了年紀，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領著，帶到我跟前。那孩子呆呆地任人牽著手，立在不遠處，怯生生地望著我，想撲過來，卻硬生生忍著，大眼睛裡瞬間蓄滿淚水，扁了扁嘴，竟然朝我規規矩矩行了禮，囁嚅地道：&ldo;爹爹。&rdo;我張開雙臂，微笑柔聲道：&ldo;琪兒，還不過來？&rdo;他正要撒腿，卻聽那老婦人輕咳一聲，立即收了腳，乖乖地走過來，待到我跟前，我早已忍不住，費勁扯過孩子摟在胸前，揉著他的腦瓜子嘆道：&ldo;傻孩子，怎麼啦？受委屈了不曾？怎的這般乖巧？&rdo;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住我的腰抽泣著道：&ldo;他，他們說，爹爹病得很重，不能帶琪兒了，爹爹你不要生病，不要吐血，琪兒會很乖，一直聽話，爹爹不要病，嗚嗚嗚……&rdo;我那日馬車上在他面前嘔血昏迷，終究是嚇到了他，我聽得心疼不已，也不知這小小單純的心裡會怎麼理解這件事。我抱住他，搖著哄著道：&ldo;沒事了，爹爹不會生病了，沒事了，乖，莫怕，你看，爹爹已經好了，真的。&rdo;我想舉起他，就如往日那般抱在膝上，卻怎奈久病無力，試了兩次，竟然險些將孩子摔了。就在此時，旁邊一雙手穩穩扶住他，幫著他爬到我懷裡坐好，我一抬頭，竟然是那名老嫗，不覺一笑，道：&ldo;多謝。&rdo;&ldo;公子客氣。&rdo;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目光有些古怪。我心下一突，微笑道：&ldo;這幾日犬兒多承照應，在下感激不盡。&rdo;&ldo;易公子說的哪裡話，老身清閒多時，明著看是我照應小公子，實際上卻是小公子陪著老身，他天真爛漫，聰明可喜，倒解了我不少寂寥，原是我該說多謝才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