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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薛嘯天很近,因此,很完整看到才剛面露得色,冷峻中夾雜譏諷的那張俊臉,如何在剎那之間,變了顏色,換上明明白白的錯愕、難以置信、憤恨和難堪。看到這一切後,我竟然由衷有幸災樂禍的快意,心裡模糊明白,他來了,薛嘯天就帶不走我。但我隨即緊張想起,又落到沈墨山手中,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我才逃跑不到一天,這人就能追來,這人簡直宛若看不見的魑魅魍魎,在我不知道的某處,死死跟住我。一股汗毛倒豎的寒意從脊椎尾骨慢慢爬起。薛嘯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也明白,若不是沈墨山不欲取人性命,此刻早已凌空越過眾人,直取他的首級,猶如探囊取物般簡單。這般武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上千驍騎營精兵,個個訓練有素,皆非等閒,但在沈墨山面前,直如紙糊一般。於是,他終於在丟光面子前大喝一聲:&ldo;住手!統統住手!&rdo;將士們應命停手,但任圍著沈墨山,尖刀長矛攏成半圓對準他。沈墨山負手而立,面色鐵青,冷冷地道:&ldo;薛將軍別來無恙。&rdo;&ldo;沈爺原來身懷絕技,著實令薛某開了眼界。&rdo;薛嘯天咬牙勉強笑道。&ldo;是薛將軍手下弟兄給了薄面,未曾性命相搏,沈某方僥倖未被亂箭攢心罷了。&rdo;沈墨山直直盯著他,冷聲道:&ldo;薛將軍,沈某隻是一介商賈,此番冒昧,卻是不得已,並非要以一己微薄之力,做那阻盟津之師,叩馬而諫的大事。&rdo;薛嘯天挑高眉毛,勾起嘴角笑道:&ldo;那,卻不知沈爺所為何事?&rdo;&ldo;這事還真沒臉大庭廣眾下說,&rdo;沈墨山銳利的目光淡淡掃了我一眼,立即令我不由往車內畏縮一下,他掉轉視線,對薛嘯天冷笑道:&ldo;將軍身後車中那人,乃鄙人家中豢養的姬妾,與人私通,卷財夜奔,沈某雖不在乎那點錢財,卻丟不起這個面子。請將軍行個方便,讓我將這賤人並姦夫抓回,家法處置,一雪前恥。&rdo;薛嘯天眉心微蹙,陰沉地道:&ldo;然適才本將軍問話卻是此二人乃明媒正娶一對夫妻,且夫人聰慧,深得我心,本將軍正打算邀他二人過府做客,沈爺現在來這麼一說,空口無憑,恐怕天子腳下,你我都得講律法證據吧?&rdo;沈墨山慢慢看向我,似笑非笑地問:&ldo;將軍要看證據?&rdo;我突然心覺不妙,剛想往車內縮,卻見他凌空一躍,只覺眼前人影一花,右手手腕一緊,已被人硬扯著拖到車門邊。我尖聲驚呼:&ldo;沈墨山,你敢!&rdo;&ldo;我有什麼不敢?&rdo;沈墨山冷笑道:&ldo;不給你點教訓,你還學不了乖了!&rdo;&ldo;放手,你憑什麼?王八蛋,放手!&rdo;我不管不顧,撲上去對他的手腕張嘴就咬。 還未咬到,卻覺腦後頭皮劇痛,竟被他另一手扯著頭髮拉了開來。我怒瞪沈墨山,卻見他臉上一片鐵青,眼中閃著怒火,大聲道:&ldo;這賤人不守婦道,右手末端兩指已被我切下半截以示懲戒,哪知道他不思悔改,現如今又做下這等不知廉恥之事,將軍要看憑證?&rdo;他頓了頓,猛然一把拉高我的衣袖,鉗住我的手腕令我被迫露出殘缺二指,惡狠狠地道:&ldo;這就是憑證!&rdo;&ldo;不……&rdo;我喃喃搖頭,胸中如遭重擊,愣愣地看著自己殘缺的手掌袒露在烈日之下,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中,那是我深藏心底,平素每每想起都痛苦難擋,最最不堪,難以回首的回憶,便這樣被一個陌生人,露出強迫著展示出來,霎時間,彷彿天旋地轉,那些黑暗稠密的忿恨怨懟愁苦屈辱都被人硬生生撕開結痂,將內裡化膿汙穢侵蝕醜陋的部分均曝露人前。我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耳邊嗡嗡直響,彷彿看到沈墨山舉高我的手,在說著什麼,薛嘯天又在應答著什麼。但那離我都太遙遠,太遙遠,遙遠到,我忽然感覺,與我全無關係。正如我那麼毀天滅地的恨意,折磨到自己夜不成寐寢食難安的痛楚,其實在他人看來,也不過是斷了二指而已的小疤痕而已。可笑的是,就在剛剛,在看到這個男人衝向我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些許小小的悸動。果然,老天在下一刻,用百倍的打擊,狠狠抹煞我的那點小悸動。讓它演變成一個笑話。我的一生,從未例外過,幾乎總會如影隨形的笑話。我咧開嘴,慢慢地笑出聲來,沒人明白這有多好笑。這位抓住我的手,一臉被人暗算誓要暗算回去的沈墨山大爺;這位明明別人死在他眼前都不皺下眉頭,卻偏偏要裝出愛兵如子的薛將軍;這幫作威作福,卻生死不由人,一生到頭都沒想過到底為那點忠君愛國的口號和那點俸祿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