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說得笑了起來，她也笑，氣氛忽然變得沒有那麼凝重。&ldo;我早就想來看看你，&rdo;索菲亞端詳著我說，&ldo;你大概不知道，有段時間，我簡直非常嫉妒你。&rdo;我瞥了她一眼，啞聲說：&ldo;彼此彼此。&rdo;她笑容加深：&ldo;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的觀念，訂婚就跟結婚了一樣，所以你一定認為我是壞女人，沒關係，我不後悔愛過孟，他至今還是我心中美好的回憶之一，我必須跟你坦誠這一點。&rdo;我揚起眉毛，說：&ldo;女士，我沒認為你是壞女人，也不打算干涉你建構自己的美好回憶，只是你不覺得，說這些與我無關嗎？&rdo;她放下杯子，用那雙動人的藍眼睛看著我說：&ldo;如果道歉能令你好受，我道歉可以嗎？&rdo;&ldo;不用，&rdo;我搖頭說，&ldo;在那一刻孟冬選擇了你，那個時候別說我們沒結婚，就算結婚了，他也有更換伴侶的權利，當然你給我帶來一定程度的傷害，但與他的離開相比，這個傷害顯得沒那麼嚴重了。&rdo;&ldo;你說得對，在現在，此時此刻，我們都只是失去他的女人而已。&rdo;她嘆息一聲，捧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我心裡有些茫然，抬頭看向外面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晚風吹拂，往事如煙，我籲出一口氣，然後用較為輕鬆的口吻問：&ldo;你說有孟冬的遺物要交給我？&rdo;&ldo;哦，是的，&rdo;索菲亞低頭把隨身帶著的手袋開啟，她從裡面拿出一疊好幾個信封，用綢帶綁得整齊漂亮，遞給我說：&ldo;這是孟最後寫給你的信，他一直沒寄出去，大概是缺乏勇氣，我想。&rdo;我接過，信封上潦草的寫著拉丁字母，是孟冬一貫的風格。&ldo;我看過其中的一封，因為當時我在整理他的遺物時不知道那是什麼，請你原諒，未經你同意我擅自看了一封，&rdo;索菲亞柔聲說，&ldo;看了他的信，我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自責。一開始我並不瞭解他在難過什麼，抱歉，我當時很年輕，我不是很懂人的感情，尤其是中國男人的感情。我以為我們倆在一起感覺很好，彼此相愛，雖然他訂過婚，但解除婚約選擇他更愛的女人不是一般人應該做的嗎？孟是一個灑脫迷人的男人，他熱情勇敢，做事情具備決斷力。我以為他做出離開你的決定，並沒多大困難。可是，我發現他開始變得暴躁，沒有耐性，他彷彿無時無刻不處在掙扎和彷徨中，一會抱著我說他愛我，一會又推開我說讓我離他遠點。可以說，跟你解除婚約後，他彷彿陷入了嚴重的精神危機。&rdo;我覺得眼睛乾澀，心臟像被看不見的鈍刀慢慢割著，分明疼痛，但又彷彿與疼痛相隔遙遠，有種痛過極致之後的麻木。我啞聲問：&ldo;後來呢？&rdo;&ldo;他這種狀況持續了好幾個星期，白天還好一點，到了晚上，他就把我趕開，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反覆地寫什麼，後來我才知道，他在給你寫信。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用電郵，明明能夠實時讓你收到，但他不用，堅持用手寫，寫完了卻從不寄出……&rdo;&ldo;因為他認為手寫的信件才是信件，&rdo;我愣愣地說，&ldo;我們以前的通訊都是手寫的，一直到後來才改成電郵。&rdo;&ldo;聽起來有種古典的浪漫主義。&rdo;我苦笑了一下，想起在美國時每天去開信箱，等著他的來信時那種雀躍和歡欣，已經恍若隔世。&ldo;我必須承認，看了他的信件後，有一度，出於嫉妒和悲傷，我想毀掉它們。&rdo;&ldo;為什麼不毀了呢？&rdo;我問她。&ldo;因為我想我還是愛過他的，&rdo;她含著眼淚對我說，&ldo;就像我說過的，我見證了他如何在槍林彈雨中拍照，我知道他有多勇敢，我也知道他有多才華橫溢和充滿魅力，雖然他未必像我愛他那樣愛我，但我還是願意記住他，紀念他。&rdo;她把手搭在我拿著信的手上，微笑說：&ldo;我想你也一樣，對嗎？&rdo;我默然地點點頭，問她：&ldo;你還愛他？&rdo;索菲亞綻開一種美麗的微笑，說：&ldo;我想我永遠都會愛他。&rdo;&ldo;很好。&rdo;我啞聲說，撫摩著信封上熟悉的字型，重複說：&ldo;很好。&rdo;&ldo;可是他愛你。&rdo;索菲亞對我說，&ldo;他太習慣去愛你了，這種習慣根深蒂固，他改不了。&rdo;我輕笑出聲，然後說：&ldo;你讓我感覺，可能你才是最瞭解他的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