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瞬間把手抽開了,板著臉出了病房。尤金把茶端起來湊到鼻尖聞,&ldo;真香啊,像是在雪山腳下草地裡躺著,有春雨落在臉上。&rdo;喬伊斯倒沒有這些感性的感想,不過,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又看了門一眼,也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尤金慢慢喝茶解渴,然後突然說道,&ldo;我覺得今天伯父心情好像不大好。&rdo;喬伊斯心想你居然現在才發現嗎。然後他覺得尤金這人真是有點意思,難怪自己以前會和他做情人。而出門去的周冕,喝著自己最喜歡的茶,心裡還是悶悶不樂。他剛才進病房去,顯而易見地,喬伊斯和尤金之間其樂融融,喬伊斯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煩悶,不就是喬伊斯和他的戀人相聚了嘛,他為什麼要煩悶呢。周冕讓自己眼不見為淨,於是準備回喬伊斯家裡去收一下自己的一些東西。他自從來了法國照顧喬伊斯,他還沒有回去過,大約是他心裡對那個地方還有些芥蒂,所以不願意回去。他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醫院裡,需要的東西都讓管家給拿過來,便也不需要他一定要回去。但是現在,他卻突然想回那個他之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他和伯納德管家說了一聲,然後安排了司機和保鏢,他就坐車回去了。車停在大門前,周冕下車望著這個似乎沒有一點變化的建築,曾經在這裡發生的事情瞬間被勾起,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也許是傷痛的時間已經過了,也許是他這段時間為照顧喬伊斯忙上忙下,已經沒有時間來細想很多東西,所以,在這裡曾經留下的傷口似乎已經癒合了,他望著它,並沒有他想象中會有的那種疼痛和不忍回顧之感。他慢慢走進屋,家裡僕人似乎已經換了一批新的,之前他熟悉的那些,此時並沒有在。她們甚至不認識周冕,只是按照伯納德打電話回來的吩咐迎接他。僕人領班是個三十多歲沉默樸實的女人,上前來對周冕說道,&ldo;周先生,歡迎您回來。&rdo;周冕點點頭,道,&ldo;我回來拿點東西。&rdo;說著就往樓上走,領班要跟上來,他制止了她,&ldo;我自己上去就好,有需要我再叫人。&rdo;他上了樓,家裡的擺設有些變化,色調要比之前來得深,給人厚重感。他走到了那間他不願意再回想起的房前,紅木大門緊閉,他站在那裡良久,伸手去開門,門是鎖上的打不開。他調出門邊的密碼開關,輸入了密碼進去,密碼正是他的生日,門栓開啟的那兩聲咔嚓聲告訴他,密碼是正確的,並沒有變。他擰開了房門,房間裡的一切進了他的眼底。他進了屋,反手把門關上。房間裡的窗簾是緊閉著的,傢俱又一應是深色,沒有開燈,房間裡顯得非常暗。周冕一步一步地往裡走,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都還是發生那件事情的那一夜的擺設,他想,之後喬伊斯就沒有來改過裡面的擺設了。此時的心情沉重而又有種綺麗的憂鬱,早已不會是他第一次走進這間房時的那種欣喜,而之後的事情也告訴他,他那時候的欣喜在之後看來是一種尖銳的諷刺。周冕閉上了眼睛,憑著直覺一步步往床榻走去,鏤空月亮門隔斷處的輕紗拂在他的臉上,柔柔的涼涼的癢癢的像是人的撫摸,他輕吁了口氣,繼續往前走,直到拔步床的前廊框擋住了他,他才睜開眼睛來,房間裡幽黑幽黑,他靠在前廊架子上,望著裡面的床,床帳是挽起來的,依然是大紅的顏色,床上的被褥也換回了大紅色,繡著並蒂蓮,鴛鴦,他不知道喬伊斯是不是明白這些所代表的意思,但是其實這些,曾經是他的夢中擁有的成婚場景。他慢慢走了進去,踏上腳踏,然後在床上坐了下來。他的手指在床褥上撫摸過,是絲綢涼滑的觸感。他坐著發了很長時間的呆,恍然覺得自己置身夢中,自己是幾百年前的人,而他經歷過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一場夢,夢醒來該是什麼樣子,他自己也茫然得厲害。 周冕靠在床欄上睡過去了,夢中風景綺麗,故事怪誕,如同明清鬼神小說那般。他是一名書生,走水路上京趕考,但是船卻駛入了荷花深處,他被荷花妖所糾纏,把他拉進水裡,他又冷又悶,掙脫不掉,正是困窘之時,一道士趕到,救他於危難,只是,救也就救了吧,不知為何,他又和這名道士糾纏了起來,把他瞬間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