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溪的安靜讓譚允文那本就在痛的心更加痛了,衛溪那無波的眼就像死水一般,也許裡面有堅強,但是,卻沒有了以前看到的那樣澄澈的清波和快樂的陽光,也沒有以前那般的帶著羞澀的躲閃。他希望衛溪可以在他懷裡狠狠地哭泣,可是他卻不知道,衛溪的心裡孤零零彷徨無助,在這裡沒有任何親人,他的親人在遙遠的家鄉,即使他們在自己身邊,他們那樣弱小尚且需要自己保護,自己又怎麼能依靠他們。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怎麼能夠哭泣。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事情,衛溪總是自己解決,那些事情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了,快樂還能和外公外婆分享,痛苦、彷徨、無助、被欺負……他都只能深深地壓在心裡,他不想讓老人們擔心。剛剛被周延欺負時無法反抗的痛苦和害怕已經過去了,他雖然依然惶恐心中不安顫抖,但是已經過了最初那段最迷茫無依的時候,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若還有人能夠供他依靠、支援他的話,那個人只能是他自己,他不能讓自己垮掉。他又怎麼能夠哭泣。譚先生把周延拉出去了,他能聽到他們之間在說話,能夠聽到他們的聲音,但是大腦裡卻無法反應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他覺得他無法將這個世界的東西反應進腦子裡,身外的一切都是虛幻。衛溪僵硬著身體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床上爬了起來,剛剛他的抗爭得來了周延的幾個拳頭,身體很痛,被縛過的手腕也很痛,但是,身上的傷和痛卻像離他遠去了一樣,他根本感受不到,只有心裡那空茫和惶恐的地域越展越闊,像是要淹沒了他。衛溪也沒有去拿衣服,直接用身上的薄毯裹了身體,向洗浴室走去,他覺得首先應該將身體洗一下。看到房門開著,外面是空空的走道,他愣了一下,才過去關門,然後,他才看到門上的鑰匙,他看到了鑰匙,才想起來譚先生來過了,用鑰匙開的門,譚先生剛剛救了他,譚先生把周延帶走了,譚先生看到了他狼狽不堪的樣子……想到譚先生,衛溪心裡難受,他覺得自己想哭,卻沒有了眼淚,因為他沒有資格哭泣,他沒有資格軟弱,身份地位已經夠弱了,身體也很弱打不過別人,若是心也弱了只知道哭泣,那麼他還怎麼活下去呢。衛溪愣愣地看著那串鑰匙,伸手將它取了下來,關了門去到了洗浴室,洗浴室的門也在他身後關上了。身體自己帶著記憶,衛溪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想不起來,毯子被他放在了洗浴臺上,開了淋浴,站在下面沖水,衝了一會兒覺得水太燙了,又調節了水溫,然後就任由水流沖洗。也不知道衝了多久,水流已經讓眼睛睜不開,房間裡是濃重的水汽,身體融進了水汽裡,衛溪想一直就這樣就好了。耳邊全是水流的嘩嘩聲,水衝在身上,水流在地板上……他好像聽到了外面門有聲音,但是他也不確定,身體卻不自主瑟縮了一下,然後,他聽到了浴室門被敲響的聲音,他聽到了譚先生的聲音。譚先生……衛溪愣了一會兒,他實在不想去開門,但是,他本就是寄住在別人家裡,不應該不自知,不能拂了主人家的好意。他關了水,到處看了看,才發現沒有拿衣服進來,幸好,那條毯子是還在的。衛溪裹了毯子去開門。明天就回寢室去住吧!衛溪想著。衛溪很恨,他恨周延那樣對他,他恨老天爺對人這麼不公平,他恨這個不公平的社會,他恨這個醜陋的世界……但是,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些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他的恨又有什麼用呢,他只能不恨了,他只是心冷,身體也很冷。他也恨自己,他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這可以說是逆來順受的性格,但是,他又哪裡能夠不知好歹妄圖對抗這個世界的強權,他根本無法報復周延,即使報復了周延又有什麼作用,追根到底,他只能沉默著接受。他甚至恨自己也是不能的。衛溪覺得心很靜,靜得沒有了一絲波瀾一點聲音。他抬頭看譚先生,語氣也很平靜,&ldo;我還要洗洗!……謝謝你剛剛救了我。&rdo;他看到譚先生手上抱了醫療箱,又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ldo;我沒有什麼,不需要擦藥。&rdo;他好像怕譚先生不相信一樣,又強調了一句,&ldo;真的,我身上沒有傷,不需要擦藥。&rdo;衛溪又要關門。譚允文的眼睛很幽深,就像是雨水來了,積滿了水的深潭,他的心很痛,看到衛溪這樣,原來還可名狀的疼痛此時鋪天蓋地席捲他,讓他心中那痛蔓延濃縮成了黑洞一般,要吸了他的所有別的感情,最後都變成那黑洞洞的傷痛,讓他無法從中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