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目光從正咯咯發笑的採鏘身上,移到鳳鳴臉上。見他果然一臉迷糊的呆樣,搖曳犀利的眼神漸轉柔和,終於輕輕笑了一聲,「你蠢歸蠢,但有時候著實可愛。」鳳鳴被她笑得一陣狼狽。這句應該算是責罵,還是誇獎?「如果你爹有你一半那麼會說好聽話,那就好了。」搖曳夫人幽幽嘆氣,才回答容恬的問題,「因為我不會跟著你們回營地去。所以那個侍衛想敷藥活命,就得給我乖乖滾到這裡來。」「什麼?你不會營地?你為什麼不回營地?」鳳鳴愕然。搖曳夫人反瞪他一眼,「你是什麼東西,敢管我的去向?」鳳鳴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他實在不是什麼「東西」,充其量只是一個被她生出來,當出氣筒扔到老容王門口的累贅而已。愣了一會,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失聲叫起來,「那你不是現在就要帶走採鏘?」「那當然。」「可他……」「他什麼?」「他還那麼小……」「你被送進西雷王宮的時候比他更小,還不是好好活過來了?」鳳鳴無力。真正的安荷,其實早就完蛋大吉了。他看容恬一眼,「輪到你。」容恬站在一旁,神態悠閒,「輪到我什麼?」「你就讓她這樣帶走採鏘?」「這是早就說好的條件,」容恬氣定神閒,淡淡道,「你難道想和你爹孃反口?」鳳鳴俊朗的臉抽搐一下。天下間約定好條件後,還敢和他「爹」「娘」反口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生。一個手中劍比閃電還快,另一個彈彈指甲,說不定就可以毒倒兩條街,這種人,你敢耍嗎?容恬見他無語,眼光柔和,帶了微微笑意,在他耳邊低聲道,「如果採鏘不是在夫人手中,以先生一向目中無人的個性,早就主動出手,然後帶著採鏘揚長而去了。普天下他無法動手強搶的,就只有夫人手中的東西而已。所以採鏘,我們必定是保不住的,讓他跟著爺爺奶奶不是挺好嗎?」鳳鳴這才明白要留下采鏘必然無望,垂頭喪氣地點點頭。早前對這個小東西也不怎麼在意,到了要分離的時候,才猛然覺得不捨,這到底是不是「父子」之間的天性?他近年曆事多了,處事漸漸老練,知道多想無益,索性放開,抬頭道,「帶走就帶走,不過臨走之前,總可以給我抱抱吧。娘會帶他去什麼地方,可以留個地址嗎?」日後回到西雷,採青問起,起碼也可以有個答覆。採青怎麼說也是蕭縱和搖曳的媳婦,應該可以登門拜訪吧?「沒有什麼地址,去到哪裡算哪裡。」「沒有地址?」那豈不是流浪?鳳鳴猶豫道,「要是娘沒有房產,我和容恬倒是可以……」「蠢材,我要房產幹什麼?」搖曳夫人一口拒絕,以一種慵懶的口吻緩緩道,「天地那麼大,何處不可為家?我過了二十年悽苦的日子,如今不帶著採鏘奔走四方,讓他爺爺嘗夠心有所思而不能得,為他人辛苦奔走的滋味,怎能下我心頭一口怨氣?」說罷露齒一笑,得意之中,又帶了些許迷濛的幸福,驟然一看,宛如仍在鮮花盛開最燦爛的青春剎那,明豔動人不可方物。鳳鳴和容恬相視一眼,明白搖曳夫人至少目前不打算和蕭縱正式和好。這場愛情拉鋸戰將以新的折磨人的方式繼續下去,蕭縱有得受了。女人果然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生物。越聰明美麗越是如此。蕭縱當年把最聰敏的搖曳夫人從如雲美女中挑選出來,現在不知道有沒有後悔。這個女人,至少已經毀了他追求劍術的至道用她特殊的魅力,和愛情。事已至此,鳳鳴再沒有什麼話可說。向前伸手,抱過採鏘,算是臨行前的溫柔。本來還打算叮囑他兩句的,不料採鏘在他懷裡呆了片刻,就不依地扭動著,在鳳鳴懷裡轉過身子,兩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得極長,嚷嚷道,「奶奶抱!奶奶抱!」這個有奶便是孃的小兔崽子,不過跟了搖曳夫人短短時間,居然就「忘本變節」了。搖曳夫人被採鏘哄得滿臉紅光,笑得花枝亂顫,再找不到往常清冷的模樣,將採鏘接回自己懷裡,柔聲道,「乖孩子,你也知道奶奶才是最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