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嵐問:「怎麼你過來了?宣副官呢?是還沒有起床?」孫副官說:「宣副官早起來了,我到別墅的時候,他正急著要到山上找總長您呢。不過倒是我,自動接過了找您這項任務。」便把今天同樂會,宣懷風要先去準備的事說了。白雪嵐一聽,正是早盼著的,居然不知道就在今天,心裡便有些活動了,臉色也比先前的好,微笑道:「今天瞧天氣必是極好的,倒很適合辦有趣的節目。走,我們也去同樂同樂。」孫副官笑著建議:「總長,我看,您也得去梳洗一下。」白雪嵐低頭往自己身上一瞅,可不是。襯衣下襬兜裡裝了一堆零碎果子,摘的時候總有不小心,蹭破了皮,果汁流出來,染得白襯衣斑斑點點,有紫有紅。白雪嵐呵笑起來,說:「在山上看見,長得很漂亮,顏色好,味道更好,忍不住摘了一些。等洗乾淨了拿碟子裝起來留給懷風,又好看又好吃。」孫副官嘖嘖兩聲,說:「宣副官真真好福氣,不過,他也真是不錯的,幫總長辦事也是盡心盡責。」白雪嵐說:「盡心盡責的時候當然不錯,只是一時發起火來,脾氣也是嚇人的。現在我倒要儘讓著他。」 孫副官說:「那是當然的。」白雪嵐故意咦了一聲,反問道:「怎麼就是當然的?」孫副官說:「寬容這個詞,本來就是上對下的。譬如長輩對下輩,又譬如上司對下屬,還譬如,嗯,照顧者和被照顧者。您是上司,宣副官是下屬,當然只有您做長官的對他寬容一些,照顧著他的。」白雪嵐不禁失笑:「我算是明白了,你和他一樣做副官的,都站一個陣線對付起我來了,先拿這種寬容的道理給我戴一頂大帽子。」心裡漸舒暢起來,和孫副官談笑著一同下山。回到別墅,白雪嵐把懷裡的桑葚都交給了護兵,要護兵在客廳裡把一個擺飾用的大琉璃碗裝了,放車裡帶回公館區。自己到樓上客房,衝一個澡,清清爽爽地出來。孫副官正在客廳裡等著,見他從樓梯上下來,站起來問:「汽車已經準備好了,您是直接過去會堂?」白雪嵐想著宣懷風那個人的認真個性,既是要上臺,自然會好好穿一身,弄得整整齊齊的,以示尊重聽客,那個時候,不知道怎生的俊挺漂亮。因為這個緣故,自己便不能穿得太隨便,不然到時候站一塊反顯得不般配了。他瞧瞧手腕上簇新的腕錶,說:「雖說只是同樂會,政府裡的人都要去的,還是回去換一件正經衣裳。可惜這別墅裡只放著尋常幾套便裝,早知道就該也放一些正經場合穿的,也免了跑這一趟。」孫副官笑道:「這種臨時的事,誰想得到呢?楓山的別墅是預備遊玩的,所以只預備輕便的衣服。」想了想,又說:「您是怕換衣服遲了,錯過宣副官的表演?這個更不用急,我已經和當總籌劃的廖太太說了,我們海關總署的節目,必須要總長到了才開演的。況且,她也說了,梵婀鈴是個新鮮玩意兒,政府裡會的人可不多,要把這個當壓軸呢。」白雪嵐這才放心,坐上轎車和孫副官先一道回了城裡的白公館。到公館一問,果然宣懷風已經回來過一趟了,他擔心表演遲了到,讓海關總署臉面上不好看,因為換好衣服就提著梵婀鈴箱子匆匆坐車到會堂去了。白雪嵐把給他報告的聽差叫到一邊,問:「宣副官走之前,和你留了什麼話沒有?」聽差說:「他走得急匆匆的,並沒有說什麼。」白雪嵐問:「什麼都沒有說嗎?」聽差還是搖頭:「沒有。」他瞥了白雪嵐沉吟的臉一眼,小聲問:「總長,是不是宣副官有什麼要緊事,他忘了辦?」白雪嵐說:「沒有,你去吧。」心底憤憤地一下。這可恨的人,連叮嚀都沒有一聲,哪怕是一句「如果總長回來了,叫他……」他出門的時候,自己可是被他關在門外一夜後鬱憤地登山未歸,也不見他有一分擔心。這麼沒心沒肺。只是這個時候,一個人氣苦也不過自尋煩惱。為了這個,不去看宣懷風難得的梵婀鈴表演,又未免代價過大。白雪嵐只好又問:「宣副官出去的時候,穿的什麼衣服?」聽差年紀只有十七八歲,是最近託了親戚關係才被招進來當使喚的,聽白雪嵐問,就說:「穿了一套簇新的白色洋鬼子裝,還掛著一條脖子布,看起來很精神爽利呢。」白雪嵐被他逗樂了,笑罵著說:「沒見識,你以後這樣和來拜訪的客人說,連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什麼洋鬼子裝脖子布,那叫西裝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