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壬在旁邊著急地說:「總長,不能這樣,宣副官中槍了,快送醫院。」白雪嵐這才醒過神來,把宣懷風抱上車,把拳頭往車門上一砸,命令:「開車!快開車!遲了一點,我剝了你的皮!」宋壬擔心有人趁亂害了白雪嵐,趕緊也帶著槍跟在車上。司機載著宣懷風到京華樓一趟,就遇到了槍戰,猶自嚇得魂不守舍,被白雪嵐一罵,手忙腳亂地發動引擎,哆哆嗦嗦地問:「總長,到哪間醫院去?」白雪嵐腦子雖然凌亂,這個還算知道的,毫不猶豫地說:「槍傷德國醫院最好,趕緊到德國醫院。你給我狠狠地踩油門。」 子彈打在宣懷風腹部,鮮血不斷從軍裝裡透出來,白雪嵐解開他的外套,裡面白襯衣染得鮮紅一片,血還在潺潺往外流。白雪嵐幾乎急瘋了。宋壬說:「總長,要先給他止血。」白雪嵐就在自己袖子上扯了一截下來,按在宣懷風傷口上。宋壬看著他那模樣,實在太溫柔了,只好低聲說:「總長,你得按緊一點,壓住傷口。」白雪嵐點點頭,英氣的臉幾乎要扭曲起來,擰著眉,咬牙往傷口上一壓。宣懷風嗚了一聲,反而疼得醒了。白雪嵐看他睜開眼睛,勉強壓住喉間顫抖的感覺,很溫柔地問:「懷風,你忍著點,我送你到醫院去。你覺得怎麼樣?」宣懷風恍恍惚惚地移動了一下視線,虛弱地說:「不怎樣,就是有點疼。」白雪嵐哄道:「不怕,等到了德國醫院就給你打嗎啡,立即就不疼了。」那司機聽了白雪嵐的恫嚇,知道沒有及時到醫院自己小命是保不住的,在大馬路上開得橫衝直撞,偶爾擦到黃包車的邊緣,或小販的水果框子,汽車就猛地挫一挫,牽得宣懷風傷口劇痛,蹙眉發出輕輕地痛楚聲。白雪嵐心疼欲死,對著司機痛罵一聲:「小心點開!」一邊牢牢抱緊了懷裡的寶貝。宣懷風躺在他懷裡,怔怔看著頭頂上方的白雪嵐,露出一絲苦笑,低聲說:「我真對不住你。」白雪嵐問:「你對不住我什麼?」宣懷風說:「從前你中槍,說疼,我總疑心你是騙我的。現在算是自己知道了這滋味。」白雪嵐眼眶一熱,幾乎滴下淚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了。汽車在德國醫院門口停下,白雪嵐抱著宣懷風瘋跑進去。海關總長的身份一亮出來,醫院也立即重視起來,很快就有兩個德國醫生帶著幾個護士小跑著過來,白雪嵐不肯交人,只叫他們帶路,親自把宣懷風抱進手術室,放在手術床上,焦急地說:「一定要給他用嗎啡,他不禁得疼的。」德國醫生知道他的身份,嗎啡雖然珍貴,還是用得起的,點點頭答應了,就請他出去。白雪嵐說:「不,我陪著他。」德國醫生用一板一眼的中國話說:「不行,你,在這裡,我,不好工作。你,阻礙我,拯救病人。」宋壬瞪起眼說:「幹你的去,我們礙不著你……」還沒說完,白雪嵐說:「好,我們不阻礙你,你一定要救他。」帶著宋壬往外走,到了門口,忍不住又掉頭霍霍地走過來,再叮囑一次:「一定要給他用嗎啡,我知道現在這個東西緊缺,常常要省著用。你要是敢對著他節省,別怪我不客氣。」把槍拿出來,在醫生和護士面前揮了揮,眼裡閃著兇光,一字一頓說,「不,客,氣。懂嗎?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陪葬。」說完就轉頭出去了。白雪嵐到了走廊,像快發狂地雄獅一樣走來走去,走了十來圈,才停在宋壬面前,惡狠狠盯著他,咬牙切齒地問:「說!到底怎麼回事?」宋壬臉色也很難看,搖頭說:「我也搞不清楚,就知道宣副官的車忽然到了京華樓大門,剛好幾個周火的兔崽子逃到門口,正撞到宣副官下車,他們看見了宣副官身上的軍裝,以為也是圍剿他們的,當場就朝著宣副官開槍了,還打死了宣副官身邊的兩個護兵。」他看看白雪嵐,那張平常總帶著微笑的臉上,從容不迫的表情都不見了,只覆著一層濃濃的心痛不安,像被刀子剮了心肝似的。宋壬嘆了一聲,安慰道:「總長,宣副官一定吉人天相。說到底,還是您有遠見,前一陣子教會宣副官用槍。我剛剛看汽車前面的歹徒屍首,有兩具是眉心中槍,兩個護兵槍都沒有來得及端起被打死了,這兩槍,不用問,是宣副官開的。他槍法真是極準,要不是夠機靈,還擊又快,斃了那兩個匪徒,恐怕等我們趕到大門時,就已經……」白雪嵐看著關起來的手術室,彷彿自己的魂都被關在裡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