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椅子搬過來,請展露昭坐下。又斟了一杯,送到展露昭手裡,說:「喝點酒,消消氣。」展露昭抬起眼,冷冷瞅他一下,一仰頭,喝到酒杯見底。放了杯子,說:「你坐下。」宣懷抿乾乾脆脆地在他身邊坐下了,拿起筷子問:「想吃什麼?我夾給你。」展露昭沒答,忽然握著他的左手腕拉到自己眼前,把袖子掠上去,盯著他露出來的手臂看。悶悶地不做聲。宣懷抿低聲說:「急什麼?等吃飽了,什麼時候不由得你?」展露昭默默地看著他白皙的手臂,半晌,把掌心貼在肌膚上面,慢慢摩挲。宣懷抿被他摸得癢癢,忍不住嘻地一笑,抬眼看著展露昭那心醉沉迷的表情,霎時明白過來了,頓時把笑容僵在臉上,瞪了展露昭好一會,才展著難看到極點的笑容,悻悻地說:「得了,摸上一萬遍,這胳膊也長不到他身上去。」說是這麼說,卻沒有把左手抽回來,仍由著展露昭把玩摩挲,右手拿起筷子,板著臉夾了一塊冷掉的熊掌塞進嘴裡,恨恨地嚼起來。 宣懷風坐上汽車,遠離了江南館子,才算鬆了一口氣。剛才在廂房的一陣子,怎麼想怎麼彆扭。他倒有些高興被燙到了,可以託辭先走。司機在前面擺著方向盤,一邊問:「宣副官,我們是回公館嗎?」宣懷風看看天色,現在只是午飯光景,不知道白雪嵐吃了沒有,說:「到海關總署去吧,我還有些公務要辦。」司機便往海關總署的路上開。到了海關總署門口,宣懷風從車上下來,直接往樓上的總長辦公室去,到了門口敲了敲門,裡面半日都沒有聲音。一個部員剛好經過看見了,說:「宣副官,你找總長?」宣懷風說:「是的。」部員說:「總長出去了,你不知道?」宣懷風問:「他是吃飯去了?」部員說:「大概是的。好像是警察廳一個什麼人過來請的,總長就帶著幾個護兵走了,他們下樓的時候,我還聽見依稀說了一句什麼京華樓的菜色不錯。恐怕是去京華樓吃飯吧。」宣懷風聽了,不由注意起來。白雪嵐上次被埋伏捱了一槍,警察廳處理得不明不白,又有傳聞說警察廳長就和那個火焰幫的當家有勾結,怎麼今天警察廳的忽然和白雪嵐約了一道吃飯?必有蹊蹺。他心裡默默地就有些急了。這人也太不在意了,自己好歹是他的副官,這樣的事也不吭一聲。要是自己知道有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把和三弟的約往後推一天的。宣懷風轉身下樓,快步出了大門,一貓腰鑽進車廂裡,對司機說:「開車,去京華樓,快點。」白雪嵐帶著兩個護兵上了京華樓的包廂,警察廳長已經先擺了一桌酒菜,見他進來,站起來笑面相迎,拱著手說:「白老弟,你來得好快。來來,先請坐。」白雪嵐朝他一笑,在桌旁坐下。宋壬和另一個護兵走過去,目不斜視地站在他身後,彷彿兩尊門神似的。白雪嵐問:「周老哥,不是還有別人嗎?」周廳長笑道:「不急。人已經約好了,只是還沒到,這裡涼快,我們一邊吃著一邊等。」他自己便也坐了,夾了一顆花生米丟嘴裡嚼得津津有味,一邊說:「哎呀,白老弟,說句實在話,上次的事,我真是頂佩服你的。」白雪嵐笑道:「佩服我挨槍子嗎?」周廳長說:「不不,我是說,為國家挨槍子,那才是為國為民的榜樣,你這種人,我佩服。」朝著白雪嵐,把大拇指豎了豎。放下手,他又嘆了一口氣:「但是呢,這如今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難啊。」說著,搖了搖頭。白雪嵐想了想,也嘆了一口氣,說:「老哥,你的意思,我有什麼不懂的?我年輕氣盛,當初想著新官上任三把火,現在回想一下,何必呢?白白把命丟了,也不得一聲好。在外頭,我的名聲是怎麼一個樣,你多半也是聽聞過的,為了一點稅金,商人們把我恨得半死。禁菸,我本來是為了他們好,但是那些抽大煙的更恨我入骨。說是因為我一禁菸,煙土的價格漲了幾倍,他們原本能抽五天的,現在只能抽一天。倒像是我逼得他們傾家蕩產似的。」周廳長附和道:「所以說刁民難纏,他們哪知道你的苦心。」白雪嵐冷笑著說:「我現在也沒這麼蠢了,有苦心我也不花在這些廢物身上。要抽大煙,隨他們去吧,抽死了活該!本總長犯不著為這些窩囊廢傷神。」周廳長把手掌在桌上啪地一拍,慨然道:「正是這話!他們自甘墮落,我們管他們死活?那白老弟,你如今又打算怎麼處置眼下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