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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懷風說:「少自吹自擂啦,認真做點實在事再說。對了,今天待批的檔案什麼時候送過來?我自己也該先把要辦的事辦了。」正說著,桌面的電話鈴鈴響起來。白雪嵐半挨半坐在桌邊,長臂一伸,很麻利地把話筒抓了起來,老氣橫生地「喂」了一聲。宣懷風見他有了正事,趕緊站起來,把椅子空出來給他,再一看茶杯,剛才不知不覺喝得見底了,索性到門外找了暖水瓶,又找了公家的茶葉罐子,重新泡了一杯。端著大半滿的杯子回到辦公室,推門抬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白雪嵐臉上一抹陰冷電光火石般地從他眼底掠過。那凜寒刺骨,讓人脊背一陣發毛。但只驚鴻一瞥而已。轉眼就全消匿無蹤了。宣懷風心裡暗暗吃驚,把杯子放到桌上,問他:「怎麼了嗎?」白雪嵐把話筒掛回原處,淡淡地說:「沒什麼大事。」端起宣懷風新衝的茶,低頭吹了吹,沿著杯緣抿一口,咬著牙冷笑。也不知在思忖什麼。 宣懷風原想去找些公事來辦的,見了白雪嵐如此,擔心起來,也不好走了,卻又不好再問,索性取了桌上的當日報紙,在窗邊木椅子上坐下,裝作低頭在看。不一會,白雪嵐走過來問:「有什麼新鮮趣事,看得這樣入神?讓我也瞧瞧。」好奇地斜了半邊身子,蹭到他身後,笑著看他手裡那報紙版頭。宣懷風說:「能有什麼新鮮趣事?現在的報紙大多隻為了掙錢的,無非吹捧吹捧各界名流,感慨感慨世風,空罵兩句世情,不過如是,出不了一點實在的主意。現在的社會,缺的倒是肯做實在事的人。」把報紙放下,回過頭,打量了白雪嵐一眼:「剛才那一通,是哪裡來的電話?」略一想,又說:「算了,我也不過白問一句。要是不方便,你也不必要和我說的。」白雪嵐笑道:「你這傻瓜,你我彼此難道還有不方便的地方?剛才是警察廳打過來的電話,向我報告一聲,說那幾個埋伏我的匪徒已經正法了,就這麼一件小事。」宣懷風覺得奇怪:「那幾個匪徒不是招供說受火焰幫姓周的指使嗎?現在殺了他們,怎麼追究幕後那些人?」白雪嵐說:「他們在公館說的那些,一回警察廳就立即翻了供,按警察廳的說法,就算他們不翻供,有人證沒物證,也不成事。何況又翻了供?如今更連人證也沒了,還追究誰去?反正,天下老鴰一般黑,咱們睜大眼睛瞧好了。」說完,把半邊身子擠過來,和宣懷風同坐了一張椅子,把他方才放下的報紙拿起來,百無聊賴地翻看。 天下老鴰一般黑……宣懷風一天之內,連聽了兩遍這話,心裡大不是滋味。明明被人拿錢買命,胳膊上還吃了槍子兒,白雪嵐倒事不關己似的。宣懷風就此不問,覺得不甘心,這世道真是太沒天理了,如果連白雪嵐這樣的人尚且無法為自己伸張正義,那一般的小百姓更沒出頭之日。只是,若要再問,事實明擺著,警察廳和黑道都勾結好了,沒有證據,能奈何得了哪個?口裡嚷嚷兩句,又想不出什麼有用的主意來,只能讓白雪嵐更堵心而已。可見當這海關總長,外面光鮮威風,其實想做一點於國於民有利的事,大不容易,每時每處的絆腳石。不由對白雪嵐生出幾分同情之心。白雪嵐正翻著報紙,聽見宣懷風憤懣一嘆,劍眉斜過來,瞅他一眼,說:「好好的,嘆什麼氣?你與其為那些爛了心的龜孫子嘆氣,還不如把這些功夫省下來,都用我身上,待我好一點。划算著呢。」宣懷風問:「我待你很不好嗎?怎麼算待你好一點?」白雪嵐下巴朝桌上一揚:「喏,那邊的茶,你端過來餵我一口罷。」宣懷風又好笑又好氣:「原來你說的待你好一點,就是要人端茶遞水的伺候。可見你雖然留過洋,骨子裡卻還是遺老遺少的派頭。」白雪嵐曖昧地掃了他一下,笑得頗有幾分微妙,慢慢地說:「我連肉食動物都當了,又怎會在乎再當個遺老遺少。我真的渴了,你不幫我,我就自己起來了。」宣懷風被他看得脖子熱熱的,怕他越發說出邪話來,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兩手輕輕拍了拍:「不敢勞動您起來。做副官的幫總長端茶遞水,原是分內的。」調侃一句,走了過去。那茶是宣懷風新斟的,放了一會,半溫半熱,正適口的時候。他想著白雪嵐受了警察廳的齷齪氣,便存心想讓白雪嵐高興一些,取了茶,又踏著長筒靴不疾不徐地回來,姿勢很帥氣端正,微笑著說:「總長,您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