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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進門來,臉色就很不好看。見到白雪嵐站在房裡,竟像沒見到這個人似的,也不打招呼,徑直就到了床邊,低頭一看,頓時變了臉色,驚道:「呀!怎麼臉上這樣紅?」伸手一摸,如觸了熱炭一般,更覺心慌,忙叫著說:「懷風,你聽得見姐姐嗎?懷風!這是怎麼回事?」此刻房裡的德國醫生已經到外面去了,只留著兩個護士。一個護士說:「病人發高燒了。」宣代雲急道:「誰不知道他正發高燒?醫生哪裡去了?怎麼不想辦法治呢?」護士說:「醫生已經來看過,這怕是傷口感染了。」宣代雲倒吸一口氣,臉色驟然紙般的白。當初聽爸爸隨口說,感染是會要人命的,他軍隊裡為了這個外傷上的感染,死的人就不少。有一次還死了一個師長,也是身上中了一槍,還不是中在什麼要緊地方,原本不該喪命的,偏偏包紮好的傷口,不知為什麼感染了,流膿,爛到骨頭裡,最終送了命。張媽雖不懂什麼叫感染,唯其不懂,所以更為恐懼,小心翼翼地問:「這不是洋人醫院嗎?總該有什麼洋人的法子?」護士嫌她說話土氣,撇她一眼沒說話。宣代雲幾乎站不住,一屁股在床邊坐下。孫副官走過來安慰說:「年太太,您不要著急。宣副官年輕,大概能熬過去。醫生說了,要是明天燒退下去,也許還有機會。」如此兩句,更是雪上加霜。他話音未落,宣代雲眼淚就刷刷兩行淌了下來,悽然地說:「天啊,天啊,我萬萬不相信會這樣……難道現在連德國醫院,也沒有一點先進的法子?」孫副官說:「先進的法子,倒不是沒有。有一種新藥,叫盤尼西林,極靈驗的。要是有這個,事情就不難。」宣代雲如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忙說:「那實在好,請趕緊拿了來,不管多少錢,我都願意出。」孫副官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到處都打仗,這藥竟是有錢沒處買的。就算那些英國軍、德國軍,也是爭得幾乎打破頭,何況這裡?我只聽說總理最近努力外交,和美國政府狠狠打了一次交道,才購進了那麼一點。」宣代雲聽了總理二字,目光情不自禁往白雪嵐的方向一飄,聲音低了幾分,說:「那您的意思,是我只能求總理了?」孫副官嘆氣說:「年太太,不是我潑您冷水。您就算去求,大概也是求不著的。」宣代雲便覺出幾分屈辱,忍著心頭一口悶氣,低聲說:「我知道,在總理面前,我這種普通婦人是說不上話的。那麼,大概我就只能央求白總長,替我求這個情了?為了懷風的性命,就算要我下跪求他,我也是願意的。」白雪嵐背對著他們,環起兩手,站在窗邊看下面的街景,恍若未聞。孫副官說:「不不!您這可冤枉我們總長了,宣副官這個模樣,他哪有不著急的?一大早就親自過去求了呢。您看,我們總長和白總理,關係一向很和睦的了,他親自過去求,還被總理打了回頭票。總理說,那些藥只有一點,都是為著打仗時受傷的指揮使、大帥、司令準備的,只用在為國家做大奉獻的人身上。其他的人,不管遠近親疏,一概不給。把我們總長氣得夠嗆。」宣代雲開始只以為白雪嵐是打算要挾,聽孫副官這樣說,似乎又不像,反而是真的拿不到那救命藥似的,更慌了神,沒主意道:「怎麼?連白總長親自去了,總理也是不給嗎?」張媽也是渾身一哆嗦。想著,竟然連白總長這樣的大官也拿不到,那可真難比登天了。頓時老淚縱橫,抹著眼淚哭起來:「我的小少爺呀,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這樣一來,把宣代雲也招惹得痛哭起來。白雪嵐這才像打定了主意似的,霍然轉過身來,沉聲說:「都別哭了!這時候哭有什麼用?我就不信,海關總署怎麼就比不上那些司令大帥了?懷風是為了杜絕毒禍挨的槍,難道他就不是為國立功?憑什麼不給藥?」 他這兩日的所作所為,宣代雲是極不滿的。但此時一番話,卻正正中了宣代雲心坎,竟比宣代雲自己說的還燙貼一些,道:「是的,是的,您說的實在有理。」孫副官卻遲疑道:「可總理那邊的意思……」「不管總理不總理的,反正我海關總署的人,不能這麼白白送了性命。」白雪嵐雙眼如要冒出火光來,走前兩步,到了宣代雲跟前,清清楚楚地說:「年太太,你只管安心等著。我這就再走一趟,懇切央求總理,他若是還不肯給,我這個海關總長也不當了,看我當場掀了他的總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