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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懷風下了車,叫著他說:「孫副官,你等一等。」孫副官停住步,等他過來,笑道:「剛才就知道有車在後面呢,我猜應該是你。聽說今天去年宅了,本來還想請你代向令姊問好的。」 宣懷風靠近一步,低聲說:「有點事情,想請教,進去再說。」孫副官微愕,說:「好。」兩人一道進了公館,往孫副官的房間去。孫副官在白公館待遇不錯,睡房旁邊,直連著一間小書房,他們就在小書房裡坐下。孫副官問:「究竟什麼事呢?」宣懷風把腋下夾著的檔案袋拿出來,遞給他。孫副官開啟一看,便明白了幾分,沉吟著問:「這些東西,是誰給你的?」宣懷風說:「你不用問是誰給我的。這件事,我本來是一無所知的,今日得知了,就不能不來請教一番。」孫副官微笑,說:「本來並不是如何複雜的事。你既然看了這些檔案,那麼大致經過,也就瞭解了。何來請教的說法?」宣懷風緩緩道:「孫副官,你我為國辦事,很該通力合作。不怕冒犯地說一句,你不該這樣敷衍我。」這一句肅容直言,極有光明中正之風。宣懷風瞅著孫副官,漆黑眸子電光火石間耀然生輝。孫副官見宣懷風這般認真,倒很有些欽佩,也不好意思再走他那既定的圓滑路線,便說:「大興洋行,總長是打定主意要辦它的。那一日,我奉命過去查抄,本想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結果被倒打一耙。是我無能,把總長也連累了。」便將七月二十四日去大興洋行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他是當事人,自然講得比道聽途說的年亮富清楚十倍。說完,又道:「這件事,實在很蹊蹺,瞧林奇駿的意思,分明有了準備,就等著我們動手,中途丟出外國商會的公函,好讓我們下不了臺。他很聰明,藉著洋人的勢力,很讓海關總署難堪了一回。只是這事我們辦得很小心,怎麼他就未卜先知了呢?」一邊說,一邊淡淡地掃了宣懷風一眼。宣懷風秀眉緊蹙,說:「總長是怎麼個看法?」孫副官說:「總長沒說。不過,總長這幾天很不高興,大家都是知道的。因為這件事,他被總理召過去罵了好一頓。據說還有報紙要大肆報導,還編了個題目,說什麼海關欺壓商行,國際友人義憤出手,幸虧發表前被總理知道了,總理親自打了一個電話給報紙總編,強把這篇稿子取消掉。不然,又讓我們海關出一個大丑。」宣懷風臉色極難看,沉默聽著,後來才低沉地說:「你剛才猜疑,說林奇駿怎麼未卜先知,我很疑惑這個。實話告訴你,這出事的前一天,我恰好就在醫院裡遇見了林奇駿。可林奇駿偏偏又是這一天,就和外國商人簽了合同,還弄到了外國商會的公函。但是,我雖和他說過幾句話,卻絕沒有提及海關對大興洋行的舉措……」話未說完,孫副官就擺了擺手,請他停下。宣懷風問:「怎麼?連你也不信我嗎?連我自己都尚且不知你次日要去大興洋行,我又如何洩露?」孫副官說:「我當然信任你的。可是,你和我解釋,有什麼用呢?我又不是你的上司,哪有讓你解釋的資格?倒是你,這樣特意地解釋給我聽,反像我指責過你洩露了什麼似的。你說,我是不是有些冤枉?」宣懷風聽了,只是苦笑。孫副官說:「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辦公務,總有不如意的時候,不可能次次都辦得十全十美。」他笑了笑,又低聲說:「宣副官,別怪我交淺言深,你腦子裡還是有種數學家的頑固。天底下的事大半都模模糊糊,又不是解數學算式,真的都能算出個六七八九的數字答案來。依我看,這大興洋行的訊息,到底誰洩露的,到底洩露者是有心還是無意,你都不必再理會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倒是總長那邊,請你不妨體諒一二。總長這個人的脾氣……」孫副官頓了頓,斟酌片刻,才往下說:「……總長的脾氣,我還不太好說。不過我知道,有時候,你是要受點委屈的。」宣懷風站了好一會,說:「我知道的。」 向孫副官道擾而出,宣懷風回了小院,默默地坐在房裡,手邊就擺著那個薄薄的檔案袋。屋子裡很冷清。這裡,白雪嵐已是多日不曾來了。風從窗戶外吹來,拂過屏風、木桌、綢床單面子,就揚起一陣輕塵似的,被遺忘的寂寞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