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副院長說,「那是當然。我們留下來也好有個照應。」孫副官等助手收拾好藥箱,就代行地主之誼,領著他們兩個往廂房去。宣懷風看眾人都走了,索性在床邊坐下來。他這段日子雖說負責看顧傷患,但還從未碰到白雪嵐這麼閉著眼睛昏昏沉睡的時候。平時生龍活虎,總滿腔精力的人,一旦變得安靜,卻格外地讓人可恐,好像一根勾在半空的蛛絲隨風擺著,隨時會被莫測的自然之力扯斷似的。孫副官安排了醫生後,不知遇上了什麼別的事,一時竟沒回來。只剩下一個眼瞼合上便顯得格外虛弱可憐的白雪嵐,並一個呆坐床邊的宣懷風。房中此刻的寂靜,便也成了折磨人的酷刑。想起自己剛才以小人之心忖度白雪嵐的思想,那是猥瑣不堪之極。再一想,更恨自己昨晚在窗外聽見他唱《西施》,就不該硬著心腸,不管不問。明知道夜深露重,一個傷未痊癒的人,怎麼就忍看他獨唱愁曲?恐怕就因為這個凍著了,以致發起燒來。就算是陌生人,也應該好言相勸,叫他快點睡覺去。自己對白雪嵐,也不可謂不狠心了。宣懷風焦坐了一陣,身子彷彿浸在水火中一般,滿以為半個小時該過去了,抬頭看看鐘,驚訝地發現只過了不到十分鐘。悟道,原來度日如年,就形容眼前這光景的。呆坐著,心更容易亂,時間更難走,宣懷風真恨不得找點什麼事來做做才好,想起醫生說打了退燒的針劑,慢慢的熱度會退,便不時把手伸到白雪嵐臉頰兩旁,這裡探探,那裡撫撫。但哪裡有絲毫退燒的跡象?宣懷風每次都覺得手背和白雪嵐肌膚貼著的地方快燒著了。他琢磨著要不要去把醫生找來,請他再想想辦法,抬頭一看,剛剛那麼漫長的時刻,原來又只過了十來分鐘,醫生已經說了一個鐘頭的時間,一個鐘頭不到就倉促去找醫生,又顯得沒道理。就又熬油似的繼續苦等。再等了一會,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輕輕敲了兩聲門,又推了一推。房門輕輕地發出咿呀聲,轉開來。宣懷風以為是孫副官回來了,趕緊站起來,回頭一看,卻不是他。「宣副官,」穿得整齊司機服,連白手套都戴上的司機在門口探頭探腦,看見宣懷風走過來,縮著腦袋笑了笑,「我等了好一陣了,想問您一個準信,今天您還出門嗎?要是這會子不出門,我就先把車停到後面去。」此時時針已經指著十二點了,宣懷風想起在飯店裡等他的奇駿,心裡像塞了一團刺芒,皺眉道,「這裡……我還要看看情況,估計是不能走了。你今天還有別的差事嗎?」司機答道,「沒別的事,管家吩咐好的,今天我這人和這車都歸您一人使。這樣吧,我也不去別的地方,就呆在傭人們的小茶房裡,您要是又想出門了,我隨叫隨到。可行?」「好,就這麼辦。」宣懷風和司機說完,又把一個聽差叫過來,說,「勞煩你幫我打個電話到華夏飯店,請林奇駿先生接了,和他說,我今天有一點急事,恐怕去不成了。日後再向他賠罪吧。」聽差應一聲就去了。宣懷風返回床前。剛坐下,就瞅見白雪嵐劍一樣的眉頭似乎扯了一下,下意識地站起來,俯下頭靠近去看,關切地問,「你醒了嗎?」白雪嵐低低嗯了一下,脖子略動了動,才慢慢睜開眼睛。視線恍恍惚惚片刻,才定在宣懷風臉上,似乎花了點勁才把宣懷風認出來,道,「你怎麼在這?今天不是要出門的嗎?」聲音頗為沙啞。宣懷風不置可否地亂應了一個「唔」,問他,「你覺得怎麼樣?」白雪嵐醒了醒神,才說,「比早上那陣子好多了,頭也沒那麼疼。」「醫生剛剛給你打了退燒針。」宣懷風探他體溫,似乎真的比剛才好了一點,仔細看白雪嵐雙瞳,至少神志清明,懸著的心放下一半,又問,「口渴嗎?要不要什麼喝的?」「看來我今天要享福了。」白雪嵐擠出一個淡淡的笑臉,低聲道,「那好,勞駕你,幫我倒一杯冷開水來。」「這個時候,不要喝生冷的東西才對。」宣懷風一邊說,一邊大步走到後面的木架子旁,取大涼杯的冷開水,倒了半杯涼的,又取了半杯保溫瓶裡的熱水,合成一杯溫水,端著玻璃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