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風站起來,端茶水漱了漱,笑著說,「你好好在這裡做吧。聽說當白公館的聽差很來錢。日後有什麼訊息,你也找我說說,能讓你賺多一點的,我多少幫你一把。」說完就往門外走。傅三臉上開了花似的,在他身後還一迭聲的道謝。出了小飯廳,宣懷風在靠揹回廊站住了腳。這時分往哪裡去,倒有些躊躇。主動到白雪嵐跟前去,實在訕訕的,見了面,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且,天知道白雪嵐瘋起來,又會幹出什麼好事?倒不如再去把海關那幾本綱要看看,前一陣子過得亂七八糟,也沒做出些正經事來,提的稅務改革也弄得不上不下。趁白雪嵐要養傷,沒功夫胡鬧,做點實在事才好。宣懷風想定了,移步去房裡取書。才轉了幾步,正好撞上官家迎面過來,笑著說,「宣副官,您起得好早,我還以為你在房裡呢,差點白走一遭。幸好撞上了。」「你找我?什麼事?」「您有一位訪客,急著想找您。」「哦?」宣懷風微愕。他在這裡,向來沒什麼客人的。官家說,「我本來看這天色太早,不該吵您。不過看他的模樣,好像真有什麼事,又央求了我幾句。所以只好給他跑一趟,瞧瞧您醒了沒有,要是沒醒,我就叫他回去。」宣懷風問,「是誰呢?」「是個姓戴的客人。其實前一陣就打過幾次電話,說想找您了,總長因為您總是身上不舒服,說不管什麼事,等您身子好些再談。」說著,神色曖昧地偷偷瞧了宣懷風一眼。白雪嵐和宣懷風的那些事,公館裡人人心照不宣,只是受了白雪嵐嚴令,不敢在宣懷風面前帶出那些叫人臉紅心跳的勾當來。宣副官到底為了什麼「身上不舒服」,大家心裡明鏡似的。「姓戴?」宣懷風左想右想,覺得奇怪。如果說姓林,那大概是奇駿了,昨日不歡而散,以奇駿的為人,登門來表示和好,是意料之中的事。戴這個姓氏的朋友,宣懷風倒不常交往。照理說,海關總署的人有公務,也多半求見白雪嵐或孫副官,沒道理點名找上他。想了一會,猛地神色一動,想起舒燕閣上遇見的戴民。立即連同想起戴民學校的那些事來。怎麼把他給忘了?真不好,人家一定等急了,追上門來。心中大愧。宣懷風忙問,「那位戴先生,到底在哪裡?」管家糾正道,「不是先生,是位小姐。」「什麼?」宣懷風一愕。呆站著想,反正也想不出個結果。不如去看看。他到房裡匆匆換了一件外衣,走在路上,忽然又站住了腳,回頭問管家,「昨晚總長還有再喝酒嗎?」管家搖頭,說,「多虧宣副官去了一趟,後來總長就沒喝酒了。聽說醫生給他檢查,他也是很安靜的,打了一針,吃了幾顆藥就睡去了。」宣懷風聽了,心裡好受一點。眼看小偏廳的門在前面,不再多說,直奔小偏廳去了。進了小偏廳,裡面果然坐著一位年輕小姐,剪著齊肩短髮,頭髮烏黑順順的,沒像常見的太太小姐們那樣時髦地電捲了,反而很有一股青春乾淨氣息。穿著樸素,但一點兒也不寒傖,頗令人一見而賞心悅目。她本來坐著喝聽差送來的熱茶,看見一個面目英俊,身量修長的年輕男子風度翩翩地進來,便把茶碗放在桌上,站起來,落落大方地微笑,「這位一定就是家兄常常提起的宣副官了。」「您是……」「哦,家兄戴民,是新生小學的副校長,和宣副官見過一面的。我叫戴芸。」女客人顯然也是受過新式教育的,十分開放,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宣懷風和她握了握手,暗覺詫異。戴芸的手雖然乾淨好看,握起來卻有些粗糙,彷彿長了繭子似的。她和宣懷風握過手,又從小包裡取了一張鋼筆寫好的名片。宣懷風接過來看,便有些驚訝地瞅她一眼,「原來您就是新生小學的正校長。」當日還很疑惑,白雪嵐這種身份的人,普通學校負責人不是尋常就可以見的。新生小學找海關總長捐助,這樣的籌劃資金的大事,怎麼正校長不出面,派了個副校長來。現在當然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