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瞅她們一眼,知道大家嘴上不言,心裡都已著慌,也沒有時間安慰,只是問:&ldo;這裡誰有絳紅色的裙子?&rdo;&ldo;我有一條。&rdo;紅薔道。&ldo;快拿來。&rdo;娉婷進了屋,又尋了梳子在手,滿頭青絲細細理順,直如一道黑得驚心動魄的瀑布。醉菊見她要梳髮髻,走了過來:&ldo;我幫你。&rdo;便要接過梳子。娉婷搖頭:&ldo;我自己來。&rdo;對著鏡子,緩緩將頭髮分成兩束,繞著指頭一圈一圈地纏上去,不一會結成一朵花似的黑環。娉婷對著鏡子看了看側面,不滿意地搖搖頭,又鬆了手,讓青絲重新垂下來。正巧紅薔已經找了那件絳紅色裙子過來,遞到娉婷面前,問:&ldo;絳紅色的只有這一條,但這是夏天穿的,薄得很。&rdo;&ldo;正是這個顏色。&rdo;娉婷接了過去,摸一下布料,確實很薄:&ldo;幫我換上吧。&rdo;&ldo;這麼冷的天,穿這個哪行?&rdo;醉菊皺眉道:&ldo;我有一件紫紅色的,雖然顏色不大一樣,但比這個暖和。&rdo;娉婷斬釘截鐵道:&ldo;只能這個顏色。&rdo;她眉毛微微一挑,竟讓人不敢違抗,只得幫他換上。還是雪天,雖在屋內,但娉婷脫下貼身的小襖,還是猛打了幾個哆嗦。醉菊連忙取了一件帶毛邊的大披風將她裡起來。娉婷感激地看她一眼,低聲道:&ldo;我還要梳頭。&rdo;不要紅薔和醉菊幫忙,自行在鏡前盤了半天。醉菊看她一臉認真,十個指頭在髮間左挑右捏,漸漸又用小束青絲捲成一朵朵精緻的黑色小花,兩旁的發卻只是梳得伏貼了,柔柔墜在頸項上,襯著白皙的肌膚,動人到了極點。紅薔在一旁靜靜看著,嘆道:&ldo;雖然好看,但也太麻煩了,虧姑娘手巧,要換了我,不知要梳多久。&rdo;醉菊也禁不住道:&ldo;真好看,配上姑娘的臉型、眼睛,還有姑娘骨子裡的那股氣質,竟像是專為姑娘想的梳法似的。&rdo;娉婷被她們一誇,反而顯出兩分鬱色,對著鏡子又看了看,淡淡道:&ldo;梳得並不好,我今天是第一次親手梳這個。&rdo;站了起來,想了冷得厲害,用手合攏身上的披風,將自己藏在裡面,眼神飄了四周一圈,挺直腰桿,掀簾子走了出去。漠然正站在小院門前,見娉婷走了出來,目光在她的披風上打了個頓。娉婷身子瘦削,雖有披風裡著,也可以看出她裡面穿得極薄。娉婷將雙手攏在披風內,抬頭瞧見漠然,並不停步,擦肩而過時,低聲道:&ldo;你跟我來。&rdo;似已下了決心,腳下毫不猶豫,逕自出了幾道門。此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別院大門處被親衛們嚴密把守,人人手握利劍,睜著銅鈴大的眼睛,加倍警戒地瞪著外面的動靜。忽見娉婷梨花般單薄的身影挾隱隱決然而來,後面跟著漠然,都不禁驚訝地看過去。娉婷在大門前站住腳,默默凝視這扇堅實的由精鋼做支桿的木門。它現在雖完好無損,卻絕對抵不住何俠的一輪攻擊。這畢竟不是軍事重地,在這裡對上那些沙場上縱橫的攻城利器,豈有勝算?她微微攥拳,肩膀不被人察覺地抖動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口氣,閉上眼睛。當她再度睜開眼睛時,那裡面已經盛滿了毅然。&ldo;開啟大門。&rdo;眾親衛一驚,面面相覷。漠然一個箭步到她身側,壓低聲音而焦灼地道:&ldo;白姑娘……&rdo;&ldo;你也是沙場上的老將,難道不知道只要何俠一聲令下,這裡的抵抗根本不足一提?與其讓他攻進來,不如將他請進來。&rdo;清晰平穩的每個字,像晶瑩的雨滴有序地打在每個親衛的心上。最讓人驚訝的是,被這樣的雨滴一打,彷佛心上的塵埃就被沖掉了。大家反而不再患得患失,恢復瞭如有楚北捷在場時的沉著。 &ldo;開啟大門。&rdo;又淡淡吩咐了一句。那一瞬間,所有人深深記住了,她傲然挺立的背影。移開沉重的橫栓,大門發出&ldo;格拉格拉&rdo;的響聲,緩緩開啟。別院外的一片空地,和不遠處反射著雪光的茂盛山林,一點一點出現在眾人眼底。娉婷於大門中央,迎風而立。眸中閃爍著微微的光芒,凝視著山林深處,臉上露出複雜而難以言喻的表情。敬安王府的往事,如此遙遠,又如此貼近。宛如一條靜靜的地下暖流在腳下蜿蜒而過,與她赤裸的腳底,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土。輕輕地掘走這薄薄一層的土,它就會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