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土已經失了大半,百姓流離失所,王宮化為灰燼。曾經顯赫一時的東林,怎會到了這種境地?大將臣牟戰死沙場,漠然和羅尚拚死護著她離開都城,身後殺聲震天,士兵們的熱血飛濺在她的華服上。她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為何鎮北王這樣的名將會被天下人視為千金不易的珍寶,為何當東林將士提起鎮北王時,臉上會流露那種得意而自豪的表情。她不再是安居深宮的貴婦,如今,她只能穿著粗糙的衣服,洗盡鉛華,被所剩不多的東林將士們保護著,藏在偏僻的荒地或森林裡,躲避雲常軍的追捕。在沉沉的黑暗和對未來的不安中,王后每每回憶起從前。那時候東林多強大,有四國中最善戰的軍隊,有大王,有鎮北王。一切的不幸,究竟從哪裡開始?「白娉婷…」王后口裡,低沉緩慢地吐出那個令任何人也無法釋懷的名字。白娉婷在北漠的出手,使何俠有機可趁。那天下聞名的小敬安王,雲常後來的駙馬,當他與北漠王合謀毒殺她兩個幼小的兒子時,已為東林今日的不幸埋下了伏筆。王子的死使楚北捷和白娉婷互疑,又使他們彼此愛得更深。當他們愛得更深時,雲常北漠的大軍來了。王后心寒,這些連環的毒計,都是那個摧毀她故鄉的雲常駙馬想出來的?一步一步,讓楚北捷失去了白娉婷,讓東林失去了楚北捷,最後,在地圖上抹去東林的痕跡……「娘娘!娘娘!」驚呼聲隨著急促的腳步傳來,簡單的門簾被霍然拉開,露出羅尚緊張萬分的臉:「前面發現雲常大軍的蹤跡,好像是朝這邊來的。娘娘,我們要立即撤離。快!快!」他喘著氣說。又來了?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覺覆蓋了王后,但她不能被捕,她是王后,如今東林王室的象徵。王后咬著牙,緩緩站起來。「馬匹已經備好。娘娘請立即上馬,漠然會帶人阻擋一陣,再趕來與我們會合。」王后上馬。遠方人光沖天,雲常鐵騎正洶洶追擊而來。羅尚照兵擁著她,策馬揚鞭,急奔夜逃。白娉婷啊,如果妳在天有靈,睜開眼睛看看這亂世吧。妳所遭遇的不幸,我願意,用我十世輪迴的不幸來償。但請妳大發慈悲,為了無辜的百姓,將鎮北王還給我們。他已經是這天下,唯一的希望。北漠偏僻的小村莊,今日飄蕩著與往日不同的隱晦詭異。「聽書嗎?」「聽書?」「村外……山坡邊上……道里……來了一個說書的。」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不時神經質地觀察周圍,彷佛怕拿著劍的雲常兵忽然從地底冒出來。所有人的神色都藏著秘密,隱隱知道那不是尋常取樂的說書,隱隱充滿了期待, 忍不住要去聽一聽。這讓人窒息的亂世,人們太需要一丁點期待了。傍晚,山坡邊上出現了人影,開始是單獨的,一個,一個,探頭探腦小心地走去,漸漸的,也有三三兩兩一起來的。臉上都帶著畏懼,生恐被人發現,怛猛然瞧見同路的熟人,眼裡便冒出一絲驚喜的亮光,彼此用目光鼓勵著。聚集到那一小塊被遮擋了月光的黑沉沉的草地時,依稀艱難地看出,來的不但有年輕男人,竟還有女人。「呵,別擠呀。」「阿漢,你也來了?」壓低的聲音,是熟悉的同村人。黑暗中傳來阿漢憨憨的笑聲:「那當然,我媳婦也來了。」有人噓了一聲:「別吵,說書了……」頓時安靜下來。這是一場奇異的說書。說書人坐在草地上,陰暗的光線只讓人大概瞧見他身體的輪廓,聽書的人緊張而急切地等待著,卻沒有人開口說一個字。說書人清清嗓子,聲音低沉,抑揚頓挫,雖不悅耳,卻有一種鼓動人心的力量。「各位鄉親,我今天要給大家說一回書。我要先說一句,這書就發生在不久以前,是一件真事。那些兇狠的雲常人不想讓天下知道,但我們這些沒了家園的北漠說書人偏偏聽說了。我們把它編成故事,四方去說。我知道,這些日子,每天都有說書人被殺頭,怛說書人是殺不完的,一個人說給了十個人聽,十個人就會說給一百個人聽。我不怕死,我和那些被殺了頭的說書人一樣,只想讓所有北漠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故事…」黑暗中,說書人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思路。不知為何,所有聽眾,粗魯的,膽怯的,冷淡的,這時候都無緣無故屏住了呼吸,彷佛知道下面將要聽見一些驚心動魄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