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什麼?北漠軍已被打散,誰可以對抗何俠的大軍?」「難道我們真要當亡國奴,讓子孫都受這樣的欺凌?」魏霆加重了語氣,壓著嗓門:「以將軍的名望,此時出山,定一呼百應。」魏霆的話似乎喚起了昔日的壯志,則尹眼眸驟然亮了亮,他渾身顫抖了一下,方正的臉繃得緊緊,神采在頰上流星似的掠過,漸漸的,又黯淡下來。假如出山,確實會有不少熱血的北漠子民跟隨。但這樣釆集起來的力量,即使再翻個倍,也絕不會是何俠大軍的對手。他對抗的不是別人,而是何俠。他見識過楚北捷的厲害,對於與楚北捷同名的何俠,即使雙方兵力相當,他也沒有多少勝算。何況兵力懸殊?屠殺,他帶給那些不甘被壓迫的北漠子民的只有屠殺,那會是一場比周晴大戰更悲涼的屠殺。「將軍……」「不要再說了。」則尹放下鋤頭:「帶上水和陽鳳煮好的飯,該下田了。」遠方在訊息在烏雲後隱晦地傳遞到偏僻的鄉村,流傳於竊竊私語和驚懼的目光中。大王唯一的兄弟,北漠的中談王爺號召北漠散逃計程車兵集合起來反抗何俠,不到十天就聚集了三萬人,聲勢浩大的義軍,被何俠手下大將在都城郊外三十里的地方擊潰,中談王爺被活抓,處以凌遲酷刑。一路敗退的東林軍聚集所有兵力,再度與雲常大軍交戰,企圖一鼓作氣反擊何俠。何俠略使小計,在山谷中設下伏兵。東林軍再次遭到重創,屍骸遍地,鮮血染紅了東林的復閘河。歸樂岌岌可危,雲常大軍逼近歸樂都城,歸樂王恐怕會遞交降書。一度與歸樂王對峙的大將軍樂榮,見聲色不對,立即領軍避過雲常大軍鋒芒,向歸樂邊境逃亡。一條又一條訊息,都在述說著何俠的勝利和雲常軍的輝煌。重重光環籠罩下,是被軍隊需求壓榨得苟延喘息的亡國百姓。先是糧食,然後是每戶上交三斤鐵器,以供應軍隊打造兵器需要的原料。集市一片蕭條,鐵器店大門緊關。村民們憂心忡忡。「三斤鐵,難道家裡燒飯的鍋子也要交上去?我不交!」「不交,你要像老羅一樣?」村子裡最拮据的老羅交不出糧食,如今,乾瘦的頭顱被高高掛在了村口。他病了多年的老婆,第二天在屋樑上掛了繩子,吊死了。大家不作聲,都覺得喘不過氣來。「交了鍋子,怎麼煮飯?」「你是要命還是要鍋?」「交了鍋子也不夠啊。」老里長昏黃的眼睛看著相處多年的同村相親,嗡動著乾裂的唇:「那就把鋤頭也交上去……」「那何俠……就這麼不講理?」「他手上有大軍。」「我們北漠的軍呢?」「輸了。沒人打得過何俠。」「天下那麼大,真沒有人打得過他?這什麼世道。」「我聽說有一個……」人群裡飄出一句怯怯的話。眾人絕望的眼睛猛然瞪大,視線集中到說話者身上。「誰?」只聽過片言隻語的村民苦思冥想:「好像叫什麼北王,什麼楚什麼…」「那他人在哪?」「那個……我就不知道了……」眾人一片失望,剛剛有了點光彩的眼眸又黯淡下去,或蹲或倚著牆角,默默發呆。今天要三斤鐵,明天又要什麼呢?砸了鍋,加上一把用慣了的鋤頭,總算交夠了官兵要的鐵。豔陽似乎沒有發覺眼皮底下人們的憂憤抑鬱,精神奕奕地照耀著大地。則尹在田裡汗流浹背的揮舞著鋤頭,這是家裡剩下的最後一把鋤頭。大王死了,國亡了。官兵來來往往,肆意地策馬,縱過他們辛苦耕種的田地。則尹的心彷佛被石頭壓著,石頭很重,活生生要把心壓裂了,壓得流血。他曾是上將軍,他曾手握北漠最高軍權,領著鬥志昂揚的軍隊,自豪地展示北漠的軍威,他曾發誓保衛他的大王和百姓。可如今,大王已死,百姓卻被踐踏在馬蹄下。若對手不是何俠,若不顧慮妻兒,他是否仍會在這裡默默揮舞著鋤頭,讓那些暴戾的官兵奪去他辛苦的成果?陽鳳每晚都用擔憂的眼神瞅著他,只有慶兒,還有長笑,看見兩個不知憂喜的小傢伙,則尹才會覺得心上的石頭稍微輕了一點。但只要一轉身,石頭又沉甸甸的壓了上來,幾乎讓人窒息。「阿哥!阿哥! 」則尹抬起頭,黃豆大的汗水淌得滿臉都是。阿漢從小路上喘息著跑過來:「阿哥,不好了!魏老弟和官兵拗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