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不敢奢望的奇蹟。楚北捷發誓,他看見了這一生中,最美麗的景象。娉婷,一定是娉婷……除了娉婷,還有誰知道雲崖索道下這片深谷中曾經經歷的悲傷歡喜?還有誰知道他們那一夜相偎相依,甜意逸散於空氣?還有誰,懂得這片茫茫野林藏著的往事?娉婷,只有他的娉婷。那曾經與他一同墜下雲崖索道,一同在這個結滿野果的深谷中哭過笑過相擁過的娉婷。蒼天見憐,芳魂仍在。娉婷,娉婷,妳終於肯來見我一面。楚北捷猛然衝向前一步,又硬生生煞住腳,屏住了呼吸。別,別驚嚇了她。若嚇了她,說不定會頃刻化成煙,幻成霧,隨風去了。昔日盛名累累的鎮北王,手足無措地停在原處,用炯炯目光貪婪地端詳著他心愛的女子,唯恐發出一點驚破美景的聲息。娉婷,妳終於,終於,願再與我相見。我要向妳懺悔,為我曾經給予妳的任何一絲傷害。用我的一切,我的生死,我的榮辱,為妳補償。生死又何妨,別再讓我失去妳。那是天下最殘忍的懲罰。楚北捷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那背影,往事一幕幕排山倒海般湧來。痛苦、悔恨、驚訝、感激、滔天的愛意,被浪翻上心頭,瞬間膨脹至幾乎將胸膛漲破,讓這名沙場最勇悍的將領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聲讀出那個一直以來狠狠煎熬著他的名字:「娉婷?」是妳?是妳嗎?明月又再當空,妳可是仍記得我們的誓言,魂飛千里,前來看我?屋中的背影動了動,她動得這般優美,宛如微風掠過初春嬌嫩的萌芽,如此從容,如此溫柔,似乎一切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那張魂牽夢縈的臉,一寸一寸,緩緩呈現在眼前:「王爺回來了?」是娉婷,真是娉婷!楚北捷蓄滿熱淚的黑眸,依稀看見笑靨如花。淺笑的雙頰蒼白憔悴,但那一分卓約風姿仍在。她來了。在無數個撕裂心肺的痛苦思念後,她到底還是來了。被歲月和失意消磨的力量,彷佛正從腳下的泥土湧入身軀,蔓延至千脈百絡,楚北捷幾乎要當堂跪下,感謝這連綿百里的茂密森林。它給了他一個奇蹟,屬於今生今世的奇蹟。他矗立,痴看,看他最心愛的女人,向他婀娜走來。「王爺,娉婷請罪來了。」圓潤動聽的聲音,一字便如一顆珍珠撒落玉盆,他本以為再也聽不見了。萬水千山,歲月如煙,鄉關何處?眼前的娉婷這般真實,即使是夢也讓人不願醒來。在沙場上殺得敵人膽戰心寒的鎮北王,竟沒有勇氣舉起手輕輕一觸,生怕指尖到處,一切就成了泡影。楚北捷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激動得無法言語。為何請罪?要求原諒的,不應該是我嗎?「娉婷犯了一 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娉婷深深看著他,柔聲道:「娉婷讓深愛她的男人受苦了。」她揚唇,逸出一絲苦笑:「只是,娉婷也為王爺傷透了心呢。」巧笑倩兮,佳人近在眼前。娉婷抿唇而笑。她笑得那般美,楚北捷終於忍不住,試探地伸手,握住了娉婷的手腕。掌心,觸到了一片柔軟溫湲。溫暖?楚北捷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實在不似魂魄的娉婷,鬆了手掌,又再度小心地握緊她的玉手。暖。滑膩的肌膚很暖,暖得楚北捷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大顆滴淌下來。活著,她還活著?不是魂魄,這是活生生的娉婷!一股比暴風雪更猛烈的驚喜,撞得楚北捷狠狠一震。「娉婷……娉婷,妳還活著?」他張開臂膀,不顧一切地將娉婷緊緊擁入懷裡。這實在的感覺,能令任何人泫淚。娉婷乖巧地伏在他懷裡,輕聲道:「娉婷並沒有葬身狼口,讓王爺擔心了。王爺生氣嗎?」「不,不。」楚北捷激動地搖頭。喜悅充斥了每一個毛孔。生氣什麼?娉婷活著,她活著,她活著!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還需要為了什麼生氣?幸福在他四周歡呼雀躍。感謝天地,感謝山川森林,感謝天下所有冥冥神靈,娉婷還活著!楚北捷喃喃低語,虔誠答謝賜予他奇蹟的上天。熟悉的,屬於娉婷的香味飄人鼻尖,他緊抱懷裡的纖細身軀,他彷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不知該用什麼語言表達內心的快樂和激動。他用全身的力量,感受著懷裡的娉婷,感受嬌小身軀的每一絲溫暖,每一下心跳,每一個小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