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古策當然對那顆高價買回來的紅寶石,做了一點小手段。從戒備森嚴的珠寶行裡偷一顆寶石,也許有點難度,古策也不屑用這麼笨拙的手法。換個輕鬆點的法子,對一顆即將放進珠寶行的寶石做點壞事,讓它在儲存期間悄然裂開。這件事,只要有門道,有懂行的人,做起來挺簡單。那一夜,紅寶石被放進了特定的振頻儀,滌盪著珍貴的晶體結構,讓它看起來仍然晶璧無瑕,但內裡變得脆弱不堪,只要稍經受力,例如被人觀察時用鑷子夾上個三兩次,隨時就會黯然碎裂。把紅寶石寄存在萊亞珠寶行,杜雲軒會借去看嗎?當然會,古策見過杜雲軒凝視那顆紅寶石的眼神,他篤定杜雲軒會借走寶石。寶石會在杜雲軒借走的期間破裂嗎?如果杜雲軒借走寶石,並且認真地研究它,觀察它,那它就有破裂的可能。如果一切沒有如古策所計劃的那樣發生呢?古策冷笑,那又如何?他連賭命都不怕,還怕賭一顆紅寶石?當然賭!把紅寶石送去萊亞珠寶行的第三天晚上,別墅的門鈴忽然響起來。剛剛舒舒服服泡過一個熱水澡的古策,頭髮上滴著水珠,身上隨意穿著一襲長浴袍,開啟了門。看見門外的杜雲軒的那一刻,古策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燃起了狂歡的煙火,他知道,自己賭贏了。「杜設計師?」「古先生。」杜雲軒的臉色蒼白,白得古策有想伸手撫摸的慾望,但表情還算平靜,低聲說,「我向公司要了您的地址。有件事,我需要親自告訴您。」「進來說。」古策側身讓路。杜雲軒跟著古策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告訴了古策,那顆紅寶石裂成兩瓣的不幸訊息。他沒有為自己解釋太多,也沒有抱怨紅寶石裂開的事過於蹊蹺,自己已經很小心,而且很無辜。公司的保管規則在那裡,借出完整的寶石,還回去時卻破損了,不管事情是多麼地不可思議,杜雲軒的責任無可推卸。他也沒有打算推卸。「寶石是在我的監管下受損,很抱歉。」杜雲軒說,「我會賠償您的損失。」是「會」,而不是「儘量」,「努力」。杜雲軒的態度,從始至終,沒有一絲苟且。古策坐在沙發上聆聽杜雲軒說的每一個字,很有風度,也有幾分懶洋洋的性感。身上浴泡的開口很大,隱約露出平坦寬厚的胸膛肌理,兩條長腿在沙發下自在地交疊。等杜雲軒表示會賠償,古策才開口,溫和地告訴他,「這顆寶石,我用一百五十萬美金拍回來的。」杜雲軒在來見古策之前,已經估算過自己的全部財產,不僅僅是從工作至今辛苦積攢下來的銀行存款,還包括賣掉正在供房貸的公寓和那輛破車的錢。萊亞珠寶行給他的薪水不錯,如果設計獲得採用,還有不菲的獎金,可惜他工作的時間畢竟不長。「我可以先還你八萬美金,」杜雲軒說,「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會用寶石分裂後的原料重新設計一條項鍊,這條項鍊拍賣出的錢,扣掉鉑金貝殼等其它原料成本和拍賣手續費,餘下的應該可以抵扣一部分債務。剩下的錢,希望你可以讓我用每個月的薪金償還。」 杜雲軒抬頭看向古策,「至於分期償還的利息,您知道,我是一個珠寶設計師,您以後也許會有需要定製設計之類的服務,我願意無償為您設計,任何設計圖,戒指,項鍊,耳環,胸針,或者像打火機,菸斗之類的男士用品,只要您提出要求,我都會盡心盡力去設計。」「當然,是否同意這個償還的方式,還是由您決定。」杜雲軒最後加了這麼一句。古策緩緩眯起眼睛。他期待著小熊給他與眾不同的反應,這反應還真是超出了他的期待。遇到這麼晴天霹靂般的事,古策在杜雲軒身上,除了開門時那一臉蒼白,沒看到更多的慌張,自責、埋怨,恐懼、哀求。杜雲軒的態度一直不偏不倚,不是不認真,不是不誠懇,只是談得太客觀,太中正,彷彿他所面臨的,不是一件會決定他命運走向的大禍事。這人身上,始終帶著一股不貪煙火的悠遠仙氣。古策本來的計劃,是打算借這顆紅寶石的高昂金額要挾杜雲軒,讓杜雲軒不得不做出妥協,和自己發生進一步關係。這是很老土的手段,不過最老土的手段,往往是最有效的手段。但古策忽然覺得,這一招用在杜雲軒身上會失效。小熊太清高,太孤傲,離這個世界太遠,他不是那種,會被錢要挾以致於委曲求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