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消瘦的臉頰上摸了摸，又用手背在他額頭上探了探，又把手放在他肩上，輕輕地撫了撫，關心地問，&ldo;你身上，究竟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嗎？&rdo;宣懷風說，&ldo;沒有。&rdo;宣代雲說，&ldo;醫生有什麼叮囑沒有？&rdo;宣懷風說，&ldo;也就是飲食清淡一點。&rdo;宣代雲沉吟著點了點頭，忽然又抬起頭來，對著張媽說，&ldo;你倒清閒了？菜也不用做了？&rdo;張媽拍拍額頭，&ldo;哦！哦！我一看見小少爺回來，就高興得暈了頭了。我這就去廚房，做幾樣小少爺愛吃的菜。&rdo;宣代雲朝她背影，加了一句囑咐，&ldo;不要太油葷的東西，清淡點。&rdo;宣懷風想起白雪嵐還在外頭汽車上等著，說，&ldo;姐姐，我略坐坐就走，晚飯不在這裡吃。&rdo;宣代雲斬釘截鐵道，&ldo;這不行。自從你當了那勞什子副官，我要見你一面，就難如登天了。古人說什麼一入宮門深似海，我看你們那位總長的公館，真比宮門還厲害。他是天皇老子嗎？連你在我這裡吃一頓飯，他也要管。&rdo;宣懷風笑道，&ldo;不幹總長的事。我是自己出門前，就想著回去吃晚飯的。&rdo;宣代雲哼了一聲，說，&ldo;你倒會維護你這位上司。我告訴你，如果不是我身子不方便，就你住在醫院裡時，我就要親自過去討教討教了。弟弟生了病，不許親姐姐探望，這是什麼道理？&rdo;宣懷風十分地不想姐姐對愛人生出惡感，聽見宣代雲抱怨，只是笑著規規矩矩地聽，把話題往別處引，看著宣代雲的大肚子問，&ldo;我這小外甥出世的喜日子，什麼時候發動？&rdo;宣代雲被問起這個，臉上頓時帶了一絲羞澀的溫柔，低頭輕輕撫著漲起的肚皮，笑著說，&ldo;也差不多日子了。你姐夫請了一個日本產婆來，給她一些錢，要她在家裡住著。萬一有個動靜，也好有懂得的人照應。&rdo;一談到快出生的小孩兒，孕婦的話自然就多起來，拉著宣懷風，嘮嘮叨叨說些家常，又拿出自己新做的小衣裳小襪子，來給宣懷風看。宣懷風見姐姐這樣高興，不好再提晚飯的事，心裡又懸掛白雪嵐，趁著宣代雲一個話縫，找藉口走出屋裡，正琢磨著傳訊息，恰好看見年家的聽差年容過來，便朝他招一招手。年容趕緊過來，因為這陣子都不見宣懷風的，便鞠了一躬來行禮，笑著問，&ldo;舅少爺，您有什麼話？&rdo;宣懷風從口袋裡抽了一張五塊錢，塞在他手裡，低聲說，&ldo;白總長在門外的林肯汽車裡，你幫我走一趟，告訴他，我姐姐留我吃晚飯，實在無法辭。請他別等我了，先回去吧。&rdo; 年容見有五塊錢賞錢，辦的事又不難，是一件優差，臉上便顯出愉快和殷勤來，爽快地應了一聲，往大門外去。向白雪嵐轉告了宣懷風的話，年容便回宅子裡，剛進門，就迎面碰上年家另一個聽差年貴。這年貴仗著得年亮富的信任，在年宅是很說得上話的一個聽差，他又向來不喜歡年容不聽自己的指令，瞧見年榮從門外進來，就開口教訓道，&ldo;年容，你又到外面逛街去了？白領著每個月的薪金，活也不幹，這份差事還要不要？&rdo;年容哪裡肯買他的賬，回嘴說，&ldo;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逛街了，我剛剛辦舅少爺的差事去了。再說，我這份差事要不要，也不是你說了算。你只做好你的活兒吧。&rdo;說著，就擦著年貴身邊，大模大樣地過去了。氣得年貴在後面瞪眼，喃喃地罵，&ldo;別以為太太看重，就眼裡沒有人。小人得志，這樣的猖狂……&rdo;那些聽差們的小事，主人們自然並不知曉。如今宣代雲在年宅中地位重要，連帶著張媽水漲船高，在廚房裡說話聲也響亮，麻利地指揮著三四個廚工女僕準備菜碟子，打下手，忙得熱熱鬧鬧。至於宣懷風愛吃的幾道菜，她是親自把手洗了幾道，用心仔細做的。宣懷風坐陪宣代雲閒聊，說起白雲飛，宣代雲高興地說，&ldo;白老闆現在可真的是老闆了，雖只開了十來天，我聽說，生意很不錯。他本就是個斯文人，做事仔細，凡經他手裝裱的字畫，客人們都誇好。還有一件，原來他竟是很懂得鑑賞字畫的藝術家。為著這一層，更有客人仰慕他，願意幫襯生意。&rdo;宣懷風也為白雲飛高興，說，&ldo;這可見是家學淵源了。&rdo;宣代雲嘆了一口氣，遺憾道，&ldo;倒也是呢。如果清朝不滅亡，他恐怕是能出將入相的高貴人，遇到這世道，哪管你出身不出身的，有什麼法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