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闆看見兒子,算是鬆了一口氣,聽著他呼嚕震天,倒是睡得好安逸,害自己忙了一個晚上,送掉好大一筆錢,又恨不得踹他兩腳。心裡正體察著難言的滋味,忽然外面&ldo;叭&rdo;的一大聲,在夜深人靜中嚇得人猛一哆嗦。接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又是許多凌亂的腳步聲,有人叫道,&ldo;就是這裡!&rdo;巡捕房門口嘩地一下,呼啦啦闖進一大群兵來,手裡拿著舉著槍,一個個凶神惡煞。胡隊長等吃了一驚,忙道,&ldo;怎麼了?怎麼了?兄弟們有話好說。&rdo;話音未落,士兵中間散開,讓出一條道,便有鏗鏘有力的馬靴踏地聲,一個穿著軍官服的男人從後面走到前面,問,&ldo;這裡誰管事?&rdo;這人一出現,模樣便把眾人嚇了一跳,左邊眼眶空著,沒了眼珠子,臉上從耳邊到臉頰一大塊疤,鼻子削了一半,若是夜裡走在路上撞見,真以為是閻羅殿裡爬出來的。這位尊容驚人的軍官,自然是廣東軍裡頗有地位的姜師長了。巡捕房的人平時對著老百姓呼呼喝喝,見了真槍實彈,便不敢動彈了,人人眼裡閃著畏懼。胡隊長的聲音也比往常小了許多,背微微躬起,回答道,&ldo;我就是這裡管事的,鄙姓胡,是首都第三巡捕房的巡捕隊長。不知這位長官怎麼稱呼?&rdo;姜師長把眼睛一橫,&ldo;老子是廣東軍第七師師長,姓姜。我問你,城東大道有汽車撞死了人,犯人是不是在你這裡?&rdo;胡隊長說,&ldo;這件案子,案情複雜,目前還沒有定論。至於犯人……&rdo;姜師長說,&ldo;放屁!老子明明得了訊息,說當場就抓了開汽車的人,是一個喝醉了酒的。&rdo;正說著,他身邊一個小兵把嘴捱到他耳邊,嘀咕了一句。原來姜師長在戰場受傷,鼻子削了半截,連嗅覺也不靈敏了,手下的兵們都聞到酒味,只有他沒察覺。姜師長按照下屬的提示,視線往下,掃到右邊那長椅上。周明瑞被老張他們從拘留房提出來,酒醉未醒,他們只好把他先放在長椅上躺著。周老闆見姜師長來勢洶洶,進門就問撞車案,心裡已是忐忑,再看姜師長把目光轉向長椅,心裡大叫不妙,還未來得及反應,姜師長已經大步走了過去,指著還在打呼的周明瑞問,&ldo;就是這個犯人嗎?&rdo;胡隊長看著那些大兵和他們手中的槍,不敢不回答,只好說,&ldo;這是現場帶回來的人,只能說他身上有著嫌疑。究竟怎樣,要審問過才知道。&rdo;姜師長問,&ldo;怎麼現在不審問?&rdo;胡隊長躊躇道,&ldo;他喝醉了酒,還沒醒。&rdo;姜師長大怒,一口濃痰狠狠吐在胡隊長臉上,吼道,&ldo;王八羔子!老子叔叔都死了,你在這把這撞死了人的小王八當祖宗一樣伺候?我操你祖宗!&rdo;胡隊長好歹也是巡捕房這處的長官,遭到這等羞辱,一時漲得臉皮青紫。巡捕房眾人也極為憤怒,老張今夜收穫了鈔票和金條,早就興奮得雲裡霧裡,此刻被廣東軍氣勢一衝,便有些熱血激盪起來,竟瞪起了眼睛維護起他上司來,&ldo;放肆!這裡是巡捕房,不是你們廣東軍的行館!懂不懂規矩,你們這樣衝擊巡捕房,已經犯了……&rdo;猛地震耳欲聾的砰一聲!老張腦門開了一個血洞,直挺挺往後倒。巡捕房眾人看著姜師長手裡的槍,槍口一律青煙裊裊上升,個個手腳發僵,舌頭髮麻。姜師長左右看看,冷冷問,&ldo;現在,懂規矩了?&rdo;他手下的大兵們端著槍,站在他身邊,對巡捕房的人虎視眈眈。 姜師長冷笑道,&ldo;酒沒醒,老子親自幫他醒醒酒。&rdo;然後,對胡隊長把手一指,&ldo;審問的地方,你帶路。&rdo;胡隊長硬在那裡,一個廣東兵把槍嘴在他身上一戳,胡隊長像被雷打到一般,猛一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顫著聲音說,&ldo;哦,哦……審問的……這裡……&rdo;轉身往後頭走。姜師長打個手勢,兩個大兵過來,把長椅上的周明瑞扛了。老張的屍首躺在周老闆腳邊,腦門上猶在潺潺湧血,看得周老闆渾身打顫,三魂不見了七魄。但畢竟是父子連心,看見那魔王般的師長要把唯一的兒子帶去審問,周老闆哆哆嗦嗦地跨出一步,哭喪著臉,一個勁作揖央道,&ldo;師長,年輕人莽撞犯錯,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周某薄有家財,願……&rdo;話未說完,耳邊風聲襲來,姜師長嫌他擋路,一個耳光扇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