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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暗淡下來,這個念頭讓我微微有些高興,連刺骨的寒冷都變得不再難耐,反倒感覺清新冷冽,頭腦清楚。在雪地裡站了一個鐘頭,腳也麻了,我收拾心情回了宿舍。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袋裡亂哄哄地睡不著,午夜無意間開啟手機,忽然收到我哥發來的簡訊,簡訊上說他春節要值班,回不來了,讓我替他給我媽燒紙磕頭。我們春節假期不過十天,本來我是不打算回t市的,但此刻忽然特別想回家看看,即使家裡沒有人,只是棟空房子,我也應該回去掃掃灰,拾掇拾掇傢俱,年三十給我媽燒些紙。深更半夜我爬起身,找出旅行袋開始收拾行李,直到凌晨兩點半才疲倦地倒在床上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我準備去長途車站,臨走忽然想起來應該去跟馬庫斯告個別,他在聖誕節前已經回了一趟德國探親,春節不打算再回去了,春節所裡基本上都沒人了,他的假日恐怕會很孤單。出乎我意料地,馬庫斯居然提出跟我回t市去玩玩,體會一下中國的新年,我想了想答應了,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多個伴兒也好。本來我還擔心買不到長途車票,這下好了,馬庫斯有車,我們可以開車回家。t市離x市有點遠,最近天氣也不太好,但我秋天的時候考了駕照,能和馬庫斯換著開車,再說他的車子效能不錯,基本能夠應付雨雪天氣。馬庫斯簡單地收拾了行裝,我們一起去停車場取車,剛出所大門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是權念東。自從我出院後就沒有跟他聯絡過,他也沒有再跟我打過電話,不知道今天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我。電話裡權念東問我:&ldo;在幹什麼呢?&rdo;我說我準備回家,他說:&ldo;一個人別回去了,留在x市過年吧,我陪你。&rdo;&ldo;得回去一趟的。&rdo;我說:&ldo;要給我媽燒紙。&rdo;&ldo;哦,也對,你媽去世才一年,初三過了該去掃個墓。&rdo;他想了想說:&ldo;我明後兩天都有事兒,年初四過去你家吧,順便陪你去掃墓。&rdo;我說不用了,他說到時候給我打電話,然後道了再見。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他,上次我回絕的那麼徹底,他應該只是客套一下的吧,我這樣寬慰自己,對這件事再沒有多想。傍晚我和馬庫斯到了我家,家裡全是灰塵,我們大致收拾了床鋪湊合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打掃了屋子。今天是除夕,中午我帶馬庫斯出去吃麵,他說要中國人大年夜要吃餃子,要我教他包餃子,於是吃完麵我們又去了菜市場,挑了棵白菜,買了些麵粉、肉餡什麼的。下午四點剛備好東西,我大姨忽然打電話叫我去她家,聽說我帶了客人來,執意叫我帶馬庫斯去她家吃團圓飯。中國的團圓飯本來就是圖個熱鬧,徵詢了馬庫斯的意見後我答應了大姨。一頓典型的北方年夜飯吃的賓主盡歡,馬庫斯居然還包了壓歲錢給我的兩個侄子,我表哥和表姐都挺喜歡這個和藹的德國人,跟他划拳喝酒不說,完事兒還帶了好多臘肉臘腸什麼的,包了一大包讓他帶回去。馬庫斯不懂得中國白酒的厲害,不知不覺被我表哥灌多了,出了我大姨的家門就腳步踉蹌起來,我只好扶他回家。扛著個壯漢,提著一大包臘味,回到家的時候我累的腰都要斷了,好不容易把人事不省的馬庫斯安頓到我哥床上,時針已經指向了午夜十一點半。顧不上休息,我拿了白天包好的紙紮下了樓,準備去路口給我媽燒紙。外面下起了雪,不大,風卻很緊,吹的人臉生疼。路口黑黢黢地,沒一個人影,清冷的街燈下只有一些燃盡的紙紮殘骸,黑色的紙灰被凌烈的北風捲起,又和著雪花掉落在地上,攪成一地稀薄的髒汙的雪泥。我往前又走了幾步,忽然看見不遠處乾枯的大槐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燕詳穿著件黑色的大衣,脖子上繞著條灰色的圍巾,嘴角的菸頭一明一滅,那沉靜的節奏一如他的呼吸,平穩又深沉。我停了腳步,做夢似的看著他,弄不清楚眼前到底是真人還是幻影。暗夜中我們默默對視,大風呼呼刮過,身上的大衣很快被風吹透了,但我一點也沒覺得冷。時間彷彿停滯,又彷彿過的飛快,我幾乎能聽見秒針旋轉的滴答聲,轉瞬間就從我們分別的那個初夏轉到了眼前重逢的隆冬。他取下嘴上的菸蒂,扔在腳下的雪泥裡,大步走近了,伸臂將我擁在懷裡。大概是因為在雪地裡站了太久,他腳步有些凝滯,但動作卻堅定極了,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他渾身都帶著寒氣,那熟悉的懷抱冰冷而熱烈,即使隔著重衣,我也能感覺到他左胸裡搏動著的那個鮮紅的物體,運送的每一滴血液,都滲透著不容置疑的深刻的堅持。相顧無言,我們只緊緊相擁,彷彿要把對方嵌進身體裡似的,足足擁抱了一萬年。良久他鬆開了胳膊,微笑著看著我,嗓子有些沙啞:&ldo;是下來給你媽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