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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軍將院牆拆了,靈棚搭到街上,弔唁的人來來去去,外頭哭的,喊的,喧鬧不絕。李效走進西廂,站在扶峰生前所住的房內,光線陰暗,環境潮溼。扶峰的遺物被整理出一個小小的包袱,放在案前,李效雙膝跪下,解開包袱的角,看了一眼。裡頭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物,刀削的木人木馬,最底下,墊著一個嬰孩的小肚兜。李效不禁蹙眉,肚兜下還有兩張褪色的,放了二十四年的生辰紙:隆慶三十八年,臘月初九,辰時三刻,李效。隆慶三十八年,臘月初九,辰時二刻,許凌雲。這是李效與許凌雲的兩張生辰紙,一旁還各按了道指印。怎麼會在扶峰這裡?李效折起生辰紙,揣進懷中,繫上包袱,望向一旁案上的其餘物事。一個錦盒,一把帶鞘的長劍。李效對著昏暗日光端詳錦盒上的封條,年代久遠,三個字筆跡模糊,依稀可辨那觸目驚心的硃紅印章,篆書&ldo;方青餘&rdo;三字。李效深深吸了口氣,將錦盒開啟,裡面是一個羊脂玉瓶,封口的布塞已黃朽,拔出後倒出兩枚暗紅色的藥丸。李效幾乎聽得見胸膛內怦怦的心跳,注視掌中的兩枚藥丸,片刻後把藥丸逐一放回瓶內,又取來一旁的帶鞘長劍。拔劍。金鐵交撞之聲長遠悠揚猶若龍吟,止聲之際,神兵出鞘。劍鋒勝雪,歷兩百年依然,如一泓冷冽秋水,盪漾著銀白色的弧光,劍身映出李效深邃而迷茫的雙目。李效兩指順著劍脊平抹而過,摸到兩枚微微凹陷的太古金文,就著日光翻轉時,一抹反光劃過房梁,落在院外許凌雲眉間。劍脊銘刻二字‐‐&ldo;雲舒&rdo;。&ldo;雲舒劍。&rdo;許凌雲說。李效收劍歸鞘,諍然一聲,驚心動魄。&ldo;雲舒劍為何在這裡。&rdo;李效道:&ldo;扶峰先生與兩百年前的方青餘有何關聯?孤記得,扶峰先生是東夷人,並非方青餘的後代。&rdo;&ldo;況且方家一脈自叛亂伏誅後,便已被滅了滿門,自當也不會留有後代。&rdo;許凌雲道:&ldo;臣不知,或許這把劍自方青餘死後,流落世間,恰巧被扶峰先生尋得而已。&rdo;李效沉默點頭,轉身瞥向案上,二人視線交匯,俱落在那個盒上。&ldo;醉生夢死。&rdo;李效道。許凌雲淡淡道:&ldo;醉生夢死。&rdo;李效說:&ldo;醉生夢死為何會在此處?&rdo;許凌雲看著李效雙眼,過了很久很久,最終搖了搖頭,開口道:&ldo;陛下,守頭七了。&rdo;一夜君臣無話,臨近破曉時,小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翌日清晨,江州全境縞素,東西兩道長街歇業,所有店鋪門前掛起靈紗,十萬百姓送行,許凌雲與李效扶靈,浩浩蕩蕩隨棺而出。江州四城官員千餘,御林軍八百,而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平民百姓,進眉山墓地,入陵。李效至今仍未披露自己身份,鞏繁壬也未曾言明,這名陌生男子出現在送葬隊中,側臉上的紅痕惹眼而突兀,頎長身材更鶴立雞群。扶峰入了陵,自眉山山腰至山腳,百姓成山成海,在晚春飛揚細雨間如一片白茫茫的海。鞏繁壬誦完祭文,在扶峰墳頭付諸一炬,黑色的紙灰於風裡捲過,漫山遍野的百姓下跪,齊齊三拜。許凌雲沉默得近乎恐怖,一別諸官員後徑自在雨裡回了家。鞏繁壬道:&ldo;凌雲。&rdo;許凌雲點了點頭。鞏繁壬藹聲道:&ldo;陛下一直想讓你歸京復職,你卸任回來,為的不就是照顧扶峰先生麼,如今先生已逝,你的擔子也放下了。&rdo;許凌雲勉強點頭:&ldo;我再想想罷。&rdo;說畢一躬身,與李效等人告別,回入江州。李效嘆了口氣,從山上下來,下山時百姓庸庸碌碌,彼此擁擠。李效無意間驚鴻一瞥,見一老婦人遠遠地看著他,然而彼此目光一觸,又驚懼萬分地別過頭去。李效仍記得那老嫗,正是住在許家外巷子裡的喬婆婆。當夜鞏繁壬設宴,招待江州文武官員,李效只草草吃了些便罷箸,回房躺在床上,一閉上眼全是破碎的夢,層層朝自己湧來。夢裡,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再恆久的夢境中,那不屬於自己的金戈鐵馬,戰火紛飛被烽煙侵蝕出一個烏黑的破口,彷彿一張畫卷在自己的面前燃燒殆盡。轉身時四面兵戈,茫茫曠野,焦黑的屍體堆積如山。&ldo;裡頭那位,就是許家的大公子麼?&rdo;一女聲輕輕道。李效馬上醒過來,滿背冷汗,睜開雙眼。守門的小廝低聲道:&ldo;噓,別瞎說,刺史大人交代過,說是京裡來的貴客,什麼事?&rdo;女聲道:&ldo;頭七的餅,爺爺讓我拿過來。&rdo;一名御林軍的聲音道:&ldo;餅留下,你回去。&rdo;&ldo;等等。&rdo;李效的聲音在房內響起:&ldo;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