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俯視著他,滿眼失望,反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施明楨大驚失色,膝行兩步,緊緊抱住她的手,哽咽道:“母親!要打就打兒子,是兒子不成器,您打自己,是在逼兒子去死啊!”
沈氏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打我自己,是因為我該打!我沒有做好一個母親,沒有教養好你和你弟弟,你們都沒錯,錯的是我!鬆手!”
“是兒子錯了,是兒子錯了!這些畫,母親想撕就撕吧,母親若有氣,只管打兒子,只要母親別再傷害自己。”
施明楨漸漸鬆開手,頹然地跪坐著,宛如被攝了魂的木偶似的。
沈氏見不得他這副死樣子,氣得抬手給他一個耳光,索性不撕了,拿出火摺子點燃燭臺,又尋了施明楨洗臉的銅盆。
將所有的畫扔進去,一幅一幅全燒了。
施明楨怔怔地看著躥高的火苗,將施明珠明媚燦爛的笑臉一寸寸燒成灰燼。
彷彿把他心裡深埋的,連自己也不自知的秘密,一點點剜出來,暴露在陽光下,然後再把這個秘密焚成灰燼。
他一雙眸子漸漸空洞,跳躍的火光也無法在他眼裡映出一絲光亮。
怎麼會呢?
他怎會對寵愛多年的妹妹有什麼心思呢?
他只是多偏寵珠珠一些罷了。
從施明珠出生起,全家上下圍著她轉,而兄弟們太多,珠珠自家又有三個親兄長,分到他身上的注意力便更少了。
於是,他每年為珠珠畫一幅畫,搶不到妹妹注意力的時候,便拿出畫來看一看,稍稍緩解嫉妒之心。
對,對對,就是這樣。
他當年畫畫的初衷,就是這樣。
他只是想寵妹妹罷了,沒有任何其他齷齪的心思。
珠珠純潔美好,他怎麼可能褻瀆?那是畜生方能幹出來的事!
母親誤會他了。
“母親,母親誤會我了。”施明楨越想越堅定,口中喃喃道。
沈氏冷笑一聲,冷漠道:“不管是不是誤會,你如此行事,就是不對。施明珠,只能是你妹妹。
從今往後,你怎麼對珠珠的,便要怎麼對施窈,怎麼想珠珠的,就要怎麼想施窈。她們同是你的堂妹,不分親疏,你若差別對待,便是你齷齪、骯髒、卑鄙、無恥!”
施明楨聞言,腦子裡對比雲泥之別的二人,冷不丁打個寒戰。
不不不,他希冀珠珠好,勝過自己,卻巴不得施窈倒黴,一輩子陷於泥淖, 永無翻身之地,怎麼可能將她二人相提並論?
“母親,親疏有別,您對珠珠和二妹妹也不是同一個態度……”
沈氏聽他爭辯便怒氣上湧,反手又給他一個耳光:“逆子!從前不同,今後就相同了!”
施明楨抿緊唇,心知自己觸碰了母親的逆鱗,母親往後便是有心偏寵珠珠,也會因為他,而將一碗水端平。
思及珠珠因他而失去偏寵,他便覺著對不起珠珠。
老五施明纓匆匆趕來,推開門,便撞見沈氏正燒什麼東西,而三哥渾身是傷,臉頰臃腫,跪在那火盆旁邊,地上滿是碎瓷片。
他變了臉色,忙用力扶起施明楨,急聲問:“母親,哥,這是發生了什麼事?燒的是什麼?哥,你怎麼跪地上?”
沈氏沒理會,去翻查施明楨的書架,尤其是施明楨的筆墨,但凡與施明珠有關的,統統扔進火盆子裡燒了。
施明纓心驚膽戰,見無人理會自己,訕訕的不敢吭聲,默默找來傷藥,給三哥上藥。
沈氏拉開抽屜,見抽屜裡有精巧玩具,初時以為是給兩個孫子的,想了想,又覺不對。
若是給雲霄和雲行的,豈會放在書房。
怕不是施明珠送他的,或是他準備送給施明珠的。
沈氏心中冷笑連連,逆子!
隨手便將這些東西也扔進火盆裡。
果然,施明楨眼中閃過心疼,黯然地垂下眸子。
那些確實是施明珠幼時送他的。
旁的兄弟都有。
當時使盡手段,抄家沒抄走,沒曾想,竟被母親燒了。
到底沒保住。
施明纓認出來,張了張嘴,見三哥不吭聲,便將嘴巴閉上了,一時戰戰兢兢。
沈氏將書房翻了個底兒朝天,能燒的都燒了,屋子裡煙霧瀰漫,嗆得人直咳嗽。
施明纓像只受驚的鵪鶉,畏畏縮縮去開窗,小腿肚子直髮抖。